马蒙走后,姜清言本想强迫自已忘记刚刚那段插曲,她一向都很擅长规劝自已,可今天,这招失灵了。
姜清言在床上翻来覆去,平时这个点她早睡了,今天却迟迟无法入眠。她一点也不喜欢无法掌控的感觉
马蒙也没好到哪儿去,但公廨里的事忙不完,他一回去便立刻去审讯刚抓回来的小六子。
他心里烧着一团火。其他人也是好久没见识到马参军审讯犯人的手段了,心道参军刚从刺史府回来,一定是吃了排头,这次是铆足了劲儿要查办,他们可不敢掉链子。差役们个个都绷紧了皮,在心里为小六子点蜡。这小子撞在盛怒的参军手里,就算是石头里也得榨出消息来……
果然,天未拂晓,小六子已经扛不住了,主动要交代。
“说!”
那位柳首领本就是杀人越货之辈,早就上了官府的追缉名单,如今做的又是人口贩卖这种重罪之举,管理属下也是手段狠辣。且不说那些死在他手里的无辜女子,小六子知道背叛的下场,马蒙手一挥,也懒得跟他废话,先过几道刑再问话。这群畜生害得多少家庭支离破碎,马蒙对这种人渣向来没多少同情心,也知他们轻易便交代的不会是什么有用的信息,因此先上一遍刑,来一顿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打断脊梁骨再说话。
这小六子平时主要是探查消息灵光,也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没一会儿便哭爹喊娘要交代,只求马参军保他不死。马蒙眼皮都没抬一下,让他说,这人哼哼唧唧半天交代了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周围人一听也怒了,熬夜审讯本就是折磨,还听这人打哈哈,看马参军没反对,直接拖出去再给他“正正骨”。
寒州属于边城,民风本就彪悍,大多民众尚武,正所谓慈不掌兵,马蒙这个司法参军要是个心慈手软的主,根本镇不住这帮宵小,寒州的刑事案件会更猖獗。
都道马蒙铁面无私不近人情,他不在意这些,总要有人去做这些事,和人性黑暗面打交道的官职都不会是好好先生。
他面无表情听着牢房里鬼哭狼嚎的声音,把那小六子交代的一部分信息和先前抓那三人交代的在脑中过了一遍,突然想到这群人好像都提过姜清言
马蒙猛的睁大眼,他发现以前的人口失踪多是一人落单被抢去庄子,并没有特别强的目标性,寒州府他的铁腕政策还是起了点作用,这帮人大概也不敢明目张胆杀人。可是对姜清言,这群人不惜追出那么远杀人,之后更是出动三个亲信,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带她来寒州交易……个中缘由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想到这,马蒙又转身进了牢房。
“这次派你进城是来探听什么消息的?”
“柳首领让我来看看官府的动向……”被好好“伺候”了一番,小六子明显比之前听话,恨不得对马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这些?”
“首领还说……”
“还说什么?再磨磨蹭蹭就叫你好好受用一下盐水鞭。”旁边衙差看他这墨迹样儿就来气,忍不住又踢了他一脚。
“还说让找找送进城的那女人,说贵人急着要……”
“什么贵人?”马蒙有些心焦,看来是有人针对姜清言,她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这次的人贩子可能只是借着这层名义隐藏真实目的。
“我真不知道啊大人,接洽的事都是首领一人,那贵人神秘的很,我也只是无意中听了一嘴才知道啊。”小六子看马蒙的表情,生怕这人一发火再给他上刑,再也不敢耍小聪明,痛哭流涕交代了个干净。
“以前抓到庄子上的女人哪个没被爷们儿受用过,就这女人特殊,长得跟妖精一样,哪个男人不想上手?三当家的早就想要她了,被首领教训了一顿,不让打这女人的主意。平时首领他们看到漂亮女人早就自已上了,我当时就觉得这女人一定有来历,后来不小心听到首领说是有贵人指定要,我才知道的,我就知道这么多都告诉您了参军饶命啊”
小六子已经吓破了胆,恨不得把族谱都交代一遍只求马参军别再用刑,后面交代如何糟蹋那些姑娘的污言秽语马蒙都听不下去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押下去!”
他知道姜清言并没有告诉他全部的事情,也知道她一定不是来找所谓的姐姐。可她不是坏人,即使她有她的秘密。他只要知道这点就足矣。
他想起姜清言怯生生跟他道谢的样子,想起她告诉他是如何想办法从贼窝里脱逃,想起她笑盈盈说他们只要进了寒州城,马参军便一定不会让这伙贼人逃出去。
他绝不会让她失望。
一想到她差一点也要遭遇那样惨烈的命运,马蒙竟然有些后怕。
他想保护好她。她的秘密,或许,不是她不想说,她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说。
他只需要做好自已该做的,至于她怎么选择,就看天意吧。
两边审讯的差不多了,位置也知道了,小六子今晚回不去庄子,接连这么多那个柳首领一定知道出事了。为防止他们弃庄子跑路,马蒙决定马上出击,即刻召集人手,天亮便出发。
姜清言后半夜才有了困意,睡醒之后刚叫了饭菜,便听伙计们讨论马参军带兵出城的事,忙跟伙计打听。那伙计早就猜测她跟官府有关系,听她问起来便立刻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已知道的事。虽不知马参军带兵干嘛去了,但早上刚开城门马蒙就出城了,那么大的动静,马参军他们谁不认识啊,都开始八卦是不是边关有战事了。
姜清言仔细听了他们的描述,觉得应当不是战事,再联想到昨晚马参军说在追捕贼人,莫非是有了进展,要去剿人贩子的老巢了?
另一边马蒙已早早出城,毕竟不是打仗那么大阵仗,他也根本没把那伙人贩子放在眼里,之所以带这么些兵,是不知那所谓的贵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多带些人防患于未然而已。
昨晚小六子迟迟未归,柳首领心下便知大概是凶多吉少了,立刻让人出去报信,又转移了一批被拐的女子,自已也准备跑路。
那些女子都被迷药迷晕了,从后门被运送出去,剩下来不及转移的柳首领也不打算要了,狞笑一声:“赏给你们了,办完就杀了,一个不留!”
“快点,干完就撤!”
这两天庄子里气氛低迷,这群牲口排解压力的方式就是这些女子,拿她们奸淫取乐。反正之后也是要卖到秦楼楚馆,他们提前享用罢了。
他们想到官府会来,却没想到马蒙来的那么快。
“尔等作恶多端,速速出来投降!本司法参军马蒙可从轻发落,饶尔等不死!”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知道被抓也是死路一条,没人投降,顷刻间便和寒州府的官差厮杀起来。
马蒙没在此恋战,第一个冲进去抓那个柳首领。
“贼人休走!”马蒙速度极快,抽刀便砍。
柳首领正在床榻上,床上的姑娘衣衫不整,已经奄奄一息。这人反应也很快,在马蒙拔刀的瞬间,这人左手一把将那姑娘拽到身前,马蒙有所顾忌,刀尖便偏了一寸,柳首领看准时机右拳猛推向马蒙胸口,马蒙不闪不避,硬生生扛了这一拳,横刀一转挑了他的右手手筋。
柳首领右手立刻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了下去,额头冷汗密布,马蒙趁势刺中其双肩的琵琶骨,登时便废了他的武功,此人再不足为惧。刀尖淌下一道长长的血线,马蒙面无表情收刀入鞘,回身一把将柳首领拖下床榻,在房间内看了看,没找到绳子,见床榻边挂着的长鞭,顺手拿来将他捆了个结实。
鞭子上还沾着斑斑血迹,马蒙抬眼便看到床榻上那姑娘身上的累累鞭痕,她睁着眼睛,两行清泪落了下来,身子微微颤抖。马蒙闭了闭眼,不忍再看,扯了被单遮住她的身体,便收回视线翻到窗外。
这群乌合之众跟正规军完全没法抗衡,不多时便被收拾干净了,马蒙叫人去搜查各个屋子解救那些被困者,又留了人收拾庄子上的物品带回衙门,自已带着几个衙差押送柳首领和他的几个心腹先回城,剩下的那些小喽啰之后也会陆续押回来受审。
连作战带赶路,马蒙速度再快,回城的时候也临近傍晚了。
回想起庄子上那些姑娘的惨状,他已经想好了审讯这伙贼人的一百零八式大刑,面上神情愈加肃杀冷酷,杀气四溢。
姜清言一整天心里都乱糟糟的,马蒙的能力她并不怀疑,她也不知道自已在担心什么,此刻只想见到他,确定他平安。
马蒙骑马刚到城门口便看到姜清言,忙收敛起杀气,尽量温和点头道:“姜小姐。”
说完便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一下子沉默下来,姜清言一向伶牙俐齿,此时也无言以对。
她默默的看了马蒙一会儿,周围的下属都跟老僧入定般木着脸,没人抬头看她和马蒙之间的眉眼官司。
“马参军没受伤吧?”,姜清言实在受不了这沉默了,这会儿还没太多人,再过会儿城门这里的人流量就该大起来了,既然已经看到人了,她也安心了,和马参军继续这样隔空对望也太显眼了。
“小伤而已,无碍,正要请姜小姐来认领你丢失的物品。”马蒙皱着眉头,轻轻咳了一声。
“您哪里受伤了?!”姜清言仔细打量他,没想到这贼人本事不小,还伤了马参军。
马蒙身后的下属有些难绷,他们参军这可真是为了引起人姑娘注意,无所不用其极啊,几个人贩子而已,那两下子还能伤了参军?但他们只敢偷偷腹诽,没人敢真的塌参军的台。
“小伤而已,”马蒙说完也有些难为情,知道身后那几人肯定在心里编排他,胡乱应了一句便请姜清言一起回去,“那就劳烦姜小姐跟马某一起回府衙吧。”
“马参军您先回去,我去取一下药。”那点子行李都是小事,也没人会贪了去,马参军可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他的伤更重要一些。
姜清言说完便进城门往金沙酒楼去了,马蒙心里高兴起来,她如此在意他的伤,应当也不是对他全然无意吧?
身后的兄弟看姜小姐风风火火转身就走,那利落劲儿跟他们参军简直一模一样,表情立刻精彩了起来,眉毛眼睛都像在说话。马蒙没好意思回头看那几人的表情,整整神色,绷起脸若无其事和他们继续回府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