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姜清言看巡捕已过去良久,再不抓住时机就晚了,忙用此生最大的力气,挣开身边看似扶着她实则架着她的两人,快步冲出安远客栈,旁边两人没料到还有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一时不察,竟被她跑出去了。
“这小贱人跑了!”
“之前都是装的,快把这小娘们儿抓回来!”
姜清言不敢停,还好这是在大街上,她自知跑是跑不过的,得弄出点动静来,心念一转,既然他们想靠她的容颜卖大价钱,她也能靠自已的容貌把事情闹大,就不信这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灭口。
姜清言伸手便扯下了幕离,精心打扮过的她一瞬间神光离合美艳不可方物,她边向巡捕的方向跑边喊:“上官,我是被拐的,他们要把我卖了……”周围人被这突然冲出来的美貌女子惊了一下,那一瞬间的惊艳将周围人震在原地。
马蒙低头看到的便是一宛如画中仙的少女跌跌撞撞从客栈里跑出来,扯下幕离的一瞬间夕阳给她的背影描了一层金边,饶是马蒙这样经常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见多了美人的司法参军,也被那惊鸿一瞥乱了心神。
身后追来的人被她这一通操作吓破了胆,此刻杀意顿起,只想让她闭嘴,只剩一人强撑着解释:“家里给说亲事,我们家姑娘不愿意,这才说这种危言耸听的话”
“姑娘啊,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切不可拿自已名声开玩笑啊……”
人群中零星有几个被说动的,这人一看有戏,一边给另外两人递眼色示意去追她,一面继续找补:“我们家姑娘自恃美貌,看不上家里給说的这门亲事,成日哭闹,这次竟说我们是拐子,唉……”
姜清言没理会他们说什么,远处的巡捕距离太远没听清她在喊什么,后面的人已经快追上她了,刚刚为了甩开他们拐了个弯,她对这条街不熟悉,一个不留神拐进了死胡同,此刻欲哭无泪,万万没想到时机和路线没把握好,竟在阴沟里翻船了。
追过来的二人看此处无人,正恨她刚刚这一出,心知今天不能善了了,既然没法卖了她,那便只能让她再也开不了口,提刀逼近,她已无处可逃。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她脸上,饶是坚韧如她,此刻也感受到了绝望,此刻她甚至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了,这些人已经被她骗过一次,不会再听她说了。
“啊……”雪亮刀光在她眼前一闪,姜清言闭上眼一个后退,预想中的痛感没感受到,只听见刀剑与重物相撞的声音,有人在她即将摔下去的时候揽了她一把又迅速收回手,她借势站稳,抬眼便看到蓝色官服的高大身影背对着她,他左手持佩刀,并未拔出,刚刚竟是拿刀鞘挡住了对方的横刀。
她在他身后抬眼看他,碧绿色交领襦裙上都是泥点,刚刚这人托了她一把,蓝色官袍袖口也沾了一丝。
男子没有回头,一把抽出刀对准追来的两人,身形极快,她还没看清他的动作,那两人已被缴了械躺地上爬不起来了,一队巡捕朝这边跑过来,见到眼前的男子皆行礼:“马参军,此人……”
“押回官廨,还有一个在安远客栈门口的同伙也一起抓回去!”
众人皆称是,押着两人便走,没人瞎看参军背后的小娘子。
马蒙这才回头,看向身后的姑娘,即使此刻裙子脏兮兮的也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平添楚楚可人之态,一双剪水双瞳就这样水灵灵地撞进他的眼底。很少有人这样和他对视,他知自已平时也不是特别面善的主,旁人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马蒙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他此刻却不太想让她也怕他。
姜清言抬头看着他,听那些巡捕的称呼,这便是司法参军马蒙了。当时忘了问那人这位马参军年龄多大,她倒是没想到马参军竟是这么年轻的青年,她听那人的描述还以为是严肃的中年人。这位马参军生的好看,浓眉大眼正气凛然大概是太凶了所以甚少有人提起他的长相,跟她想象中的严肃大叔倒是完全不符。
姜清言有些走神了,她盯着他的脸,眼神却是茫然的。马蒙也看出来了,这姑娘真是和常人不同,死里逃生之后没谢他也不怕他,还盯着他的脸走神,有点意思。
“姑娘如果无事,跟我去公廨一趟。”马蒙说完这句转身就走。
这位马参军真的像传说中的一样又拽又傲气,姜清言暗自想了一下立刻小跑几步跟上他,马参军救了她,她刚刚太失礼了,连谢谢都没说而且还走神了,这不像她。
“刚刚多谢马参军,如果不是上官及时赶到,我大概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不必,马蒙分内之事。”
“马参军,还有很多被拐的姑娘,求您搭救”话音未落,姜清言见马蒙一直大步流星只管走路,一时着急,握住了他的佩刀,马蒙瞬间警觉,下意识收刀便将她带到了怀里。
他的气息有一瞬间的停滞,姜清言反应更快,立刻从他胸口直起身子,又跟他道歉:“冒犯上官,实在抱歉,只是着急那些被拐的姑娘,这几人被抓,那边一定会警觉,如果转移阵地的话,那些姑娘的处境就危险了!”
马蒙不由得听住了,这姑娘说的没错,但还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姑娘快些走,我即使去救人,也要调人手,要回公廨审理清楚来龙去脉”
“上官若信得过我,我先把我知道的情况跟您禀报,您之后审理那几人时可做个参考。”
马蒙回头看她,看得出她确实着急那些被拐的姑娘,这姑娘自已刚虎口脱险还想着救别人,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说吧。”
姜清言便把自已遇到劫车的情况跟马蒙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包括后来如何让那些人放松警惕。不过利用长相引起注意这种事她没好意思说出口,省的这位马参军觉得她轻浮。
他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姑娘随机应变的本事真是不错,脑子也灵光,确实聪慧过人。
“如此说来,姑娘并非寒州人士,长途跋涉来寒州所为何事?”
马蒙其实也只是例行询问,这都是审案流程,了解双方籍贯来历罢了,可姜清言正怕别人问起这个,情急之下还是按照之前瞎编的说法跟马蒙搪塞道:“我阿姐一年前嫁来了寒州,因路途遥远一直未曾回过娘家,我家记挂的很,我与阿姐自小感情甚笃,此番是我自告奋勇要来寒州寻阿姐的。”
这话乍一听挑不出什么错,可马蒙也是办案的老手了,细想来漏洞百出。据这姑娘所说,她是宛州人士,宛州与寒州之间路途不是一般的远,他观其衣着和谈吐,应是富贵人家出身,这样的家境自家姑娘出远门怎么可能放心只让她一人,虽说大唐女子热烈自由,但也不至于连自家姑娘的安全都不顾,且富贵人家出门也不会让姑娘自已租马车,多是带着自家守卫驾马车出门。
马蒙刚想拆穿她,姜清言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四目相对之际,那双澄澈的大眼睛又让他说不出话来,且看她眉间满是焦急,应是真心担忧那些被拐的女子,这么看她应不是坏人。先救人要紧,至于她的来历,等捣毁这伙拐人的窝点再探查吧,说不定是瞒着家人自已偷偷跑出来找阿姐的。
眼前的姑娘看着实在人畜无害,一向把人往坏处想的马参军此刻都不由自主想相信她。
“马参军,还有件事想麻烦您,当时为我驾车的那位马夫大叔,请您也派人去寻一寻,若非因我他也不至于有这无妄之灾了。”虽觉得马夫大叔生还的希望渺茫,但姜清言还是希望能找到他的下落。
马蒙愣了一秒,低声“嗯”了一声。
一路顶着小雨到了公廨,马蒙自已莽惯了,这样的小雨他并未打伞,可忘了这姑娘也随他一路淋着雨回来,寒州不比宛州,本就温差大,加上刚下过一场雨,姜清言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襦裙,此刻有些打颤。
到了公廨,府衙门口掌着灯,马蒙才看清她在微微发抖,后知后觉她淋了雨,长裙颇有些贴身,一时有些尴尬,目光不敢再放在她身上,可他从未和女子相处过,公廨也不可能有女子服饰,总不好让人家姑娘就这样出现在公堂上被众人围观。
想了想,还是找巡捕拿了他以前放在公廨的披风,披风递给她的时候,马蒙并未看她,眼神丝毫没有落在她身上。姜清言有些发愣,没想到马参军看着不近人情,竟还会关注她这点小事,还眼神避之,确实是个难得的端方君子。
要是不那么凶就好了。
马蒙其实有些不自在,他从未把自已衣物给女子穿过,刚刚送披风来的人眼神在他和那位姜小姐身上来回打量,他都尽收眼底,面上有些挂不住,强撑镇定维持威严罢了。
马蒙把她安置在公廨证人常在的地方之后便去审理那三人了。那三人一开始还嘴硬,马蒙也不在意,看他们乱飘的眼神就知道不是善茬,这种人他见多了,一通用刑下来没几个不招的,可是想想姜小姐之前的话,当务之急是让他们招出窝点位置,救人和捣毁窝点才是重中之重。
马蒙对这些贼人一向没那么多好脾气,这几人撞在他手里,自是不会宽待,越是东拉西扯马蒙越不顺眼,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浪费时间,索性先过一遍刑再继续审,这样应该更好进行。
正负手站在牢房外等动静,一个衙役疾步朝他奔来,拱手道:“参军,那位姜小姐,有些不妥……”,话音未落,马蒙已往安置姜清言那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