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坤山。
一位面容憔悴,眼眶发黑的男子沉默地坐在木椅上,他眸色暗沉,看不出情绪。
原本俊逸的脸庞冒出些许青色的胡渣,再加上那沉重的神色,一时间竟看不出这男子原本的面貌。
那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盛。
他身旁的一位女子轻声斟酌道:“当务之急,是找到洗脱罪名的证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得尽快打起精神才能更好的应对接下来的事。”
李盛听了她的话,微微苦笑一声,道:“付桑你说的不错,我若是一直这么消沉下去,必定是亲者痛仇者快。”
可他又转念一想,自已还有什么亲人呢,他的父亲不信他,他的母亲也死了,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堂堂大李太子在这世上竟也落到了举目无亲的局面。
言墨玉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居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她其实完全可以阻止这些事的发生,但她没有。
为什么没有呢,言墨玉扪心自问地想了想,是因为贾氏必须得死,是因为她要在李盛落入险境之后再利用前世的记忆救他,好让他真正的铭记自已的恩情,一辈子成为他心中特殊的存在。
还是因为……报复呢。
她当然要救他,但又不能完全助他脱离苦海,这些痛,这些恨,她要让他尝遍。
然后再以一副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利用他的感情的同时还说些安慰的话语,将他牢牢掌握在自已手中。
就像放风筝一样,掌握好收放的程度,她才能将风筝放远,并且牢牢抓紧在自已手中。
言墨玉也是后知后觉,是那日等到贾氏死后再救他的决定让她明白了她真正的心。
她此世归来真的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想得到李盛的爱吗?
不是,早就不爱了,她可以确定这点。最初的爱意早已化成了恨意,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是带着恨意而来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的言墨玉像是豁然开朗一般地神色清朗,于是她不再纠结自已的内心了,也不再愧疚了。
半张脸隐在阴影下,嘴角勾出了一抹畅快的笑意但又很快隐蔽,她从阴影中出来,恢复了以往忧心忡忡的神色。
她说:“大家都是聪明人,想必对幕后之人的身份有几分猜测了吧,如今这个局面最得利的是谁?”
“是李承。”顾谨答道。
“没错,这一个月来我们根据密信查了许多,却始终查不到仿写字迹之人,有没有可能,这仿写之人就是李承自已。”
站在言墨玉身旁的付桑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看向言墨玉,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言墨玉的想法居然跟她出奇的一致。
她默不作声,继续听下去。
“可是,我的字是父皇亲自教导的,其中有很多用笔习惯都是别人轻易模仿不来的,就算是有意模仿,父皇和我必定看得出来。但奇怪的是,这封密信上的字迹若不是我本人知道并非我所为,我甚至觉得就是我写的。”
因为太像了,知道他哪一笔会用力,哪一笔减轻。知道他哪个字会如何起笔,也知道他会如何结笔,简直就跟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他写得一样。
“李承可不正是太子殿下的“手足兄弟”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最了解你的人也不为过。”
言墨玉知道,李承是从小到大都活在李盛光环阴影之下的人,这样的人觊觎那道光,模仿那道光,甚至想要夺走那道光。
“能写出跟殿下一样字迹肯定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成的,他的家中一定能搜到一些蛛丝马迹。到时候,这些蛛丝马迹就是帮助殿下平冤的最好证据。”言墨玉满怀自信道,眼角露出一抹不可察觉的得意。
其余三人都在仔细思考言墨玉方才的话,良久之后,顾谨说:“先如今有一丝可能的机会都不能放过,也许就是这一丝可能,会成为我们扳倒李承的最终一击。”
李盛道:“如果要找,在皇宫中找到的可能性不大,我知道他在宫外有一处外宅,可以从那里下手。”
“就这么决定了,明日子时出发。”顾谨环顾着众人。
“好。”
就在大家意见统一之后,顾谨转身向屋外走去,在他路过言墨玉身边时,他悄声说了一句:“方便出去说几句话吗?”
“可以。”
言墨玉跟随着顾谨来到屋外,眼前这人高大的身影阻挡言墨玉的视线,直到他转过身来,问她:“可有她的消息了?”
她,说的是言寻今。
言墨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内心深处,总觉得言寻今是极大安全感的来源。不管是面对怎样棘手的险况,她都能化险为夷,甚至还能一边跟你谈笑一边解决困难。
她总像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一样,没错,就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局外人又怎么会蠢到拉自已入局呢,她只会在众人争得水深火热之时,带着她那抹看穿一切的笑容在一旁隔岸观火,不轻易插手。
除非遇到了超乎常理的发展,她才会慢悠悠地出手,解决这个变故。
言墨玉想,我是不是那人心中的变故呢?我们都捅破了维持两人关系的最后一层窗户纸,这时候,她会怎么解决我呢。
很好奇,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还没有,我们言府全家出动都没找到她的消息,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样。”
这句话迎来的是顾谨良久的沉默,言墨玉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自已的妹妹,她顿时有些唏嘘。
因为,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他不可能得到的人。
言墨玉觉得没有人配得上那人纯粹无保留的爱,那人就像是最难以捕捉的白雾,又像是庙堂之上,慈眉垂眸的菩萨。
她可以爱众人,可以怜悯众人,但就是不会爱一个人。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为了那人舍弃自已的纯粹,自已的尊严,那言墨玉会觉得……
会觉得愤怒,甚至是嫉妒。
神女爱众人,她就该在天上怜悯地看着众人,但就是不能作贱自已,将自已变为凡尘中芸芸众生,变成普天之下的一抷黄土!
因为那真是太可惜了。
言墨玉真心祈愿不会有这样的一天发生。
言墨玉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连她自已都毫无察觉。
“我知道了……”顾谨说完这句话便落寞地走进屋去,留下那抹孤单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