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剑的道是跟随着主人的道所决定的……可惜，这把好剑现如今却只能做证明你所谓清白的物件。”她又看向檀齐光：“檀庄主真的忍心玷污了这把好剑？”
檀齐光怔然，明知道这是她的计谋，可是看着眼前的镶着蓝宝石的长剑，他陡然想起了年少的事。
当时他家世显赫，父兄和睦，有爱的人在身边，又是虞城最负盛名的剑客。天涯海角，只要他愿意便随时能去；盗贼猖狂，歹人行于世，他想杀便能杀。
手中的剑不是他的必须品，是他为自已意气风发的人生所添加的炫耀品。
可自从他失去了腿之后，这把剑就变成了他回忆过往风光之日的安慰品……甚至有时候看到这把剑，心里就郁结成气。
我都烂成暗沟里的泥了，一个器物有什么光辉霁月的必要，跟我一起下地狱算了。
檀齐光这样想着，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冷笑。可是脑海中却又回想起年少时在月下练剑的画面，竹林瑟瑟，月华如水，是他回不去的风流倜傥，他这一生……是可笑还是可悲。
罢了，檀齐光眼神悲伤，手紧紧握着轮椅扶手，他的指甲陷在其中，丝丝鲜血流出。
他终于开口道：“人是我杀的。”
一旁的玉娘一个身形不稳，跌坐在地，眼里的情绪很复杂，她嘴唇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
檀齐光道：“那夜我撞见了张嘉月劝说玉娘逃跑的事情，心下悲愤伤痛，怒气难消。便趁她出走时，在路上拦截住她，害她跌下山崖。”
跌坐在地的玉娘颤颤巍巍开口道：“檀郎……”
檀齐光一记眼刀横扫过去，咬牙道：“玉娘，你明知我只有你了，我又怎能忍受她这般唆使你出逃！你明知道，我这双腿是为你而废！”
玉娘苦笑：“所以你现在是后悔当时救了我是吗？”
玉娘的话像是一根锋利的银针，刺破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体面。一时间，无声的沉默笼罩着众人，只听见他说：“后悔，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悔我当初年少轻狂，高估了自已的能力，也悔我高估了对你的情意。”
他将自已心底阴暗的想法赤裸裸地剖析出来，摆给大家看。
“我才知道，自已不是什么天之骄子，我无能，心性不纯，当不了圣人，做不了济世菩萨。原来……我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罢了。”檀齐光这样说着，苦笑了起来。
地上的玉娘听着这一席话，突然大笑：“你以为我就过得好吗！这几年来，我处处小心，生怕触了你的逆鳞！我有这双腿却也同你一般被困在这庄园之中，形同残废。”玉娘声音带着哽咽，却发狠了般抬起头，不让自已落泪。
“我又何尝不日夜悔恨，若我没有遇见你该多好！”最终眼角的泪还是流下。
最亲近的人往往知道什么话能刺痛对方的心，他们是爱人也是仇人。他们将自已剖开，将血淋淋的血肉拿给对方看，分不出对错，讲不出好坏。
檀齐光哽咽着擦了眼角的泪：“终于啊，终于……”他又红着一双眼看向言寻今：“其实我一直疑惑，你当初怀疑到我头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理由。”
言寻今微不可微地叹了一口气，拿出怀里的另一只玉镯，跟玉娘手中的玉镯一般无二，但仔细看其实玉镯内环还刻了一行小字。
她将玉镯小心翼翼递给玉娘：“你认为嘉月姑娘待你是何情意？仅仅是姐妹妯娌之间的怜惜之情吗？”
玉娘愣神，急忙去看玉镯内的字迹：“愿与玉此去，种桃齐娥眉。”
那个齐字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想必是张嘉月弥留之际用指甲划上去的，指明凶手是檀齐光。
这是她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玉镯，没来得及道明的情愫，现如今成了为她亡魂申冤的血物。
玉娘觉得一股难言的苦涩涌上心头，隐入舌尖，喉咙处好像有一团棉花堵塞，她呼吸不上来，只能抽泣。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电光火石之间，玉娘陡然直起身来向张嘉月尸身的方向冲去。闷声一响，头颅撞击墙面的闷响传来，再回头时，只看见她流着血的残躯。
没人知道那一瞬间她在想什么，只是一刹那，就了无生气了。
言寻今以前也去过西方世界，在那里他们信仰上帝。在一种名为基督教的教义中，自杀被视为一种严重的罪过。
但圣经中也说：“世人一切的罪和一切亵渎的话都可得赦免。”
他们认为只有上帝才能理解人类这种自杀的复杂情况，只有上帝才能以公正和无限的恩典进行审判。
檀齐光的眼睛瞬时瞪大，死死地盯着这一幕，久久不能缓和。他突然摔下轮椅，匍匐在地，他用手支撑着身子，颤颤巍巍向玉娘那爬去。
他爬得很吃力，咬着牙前行，可以看到他嘴里咬出的鲜血，他边爬边喃喃道：“玉娘……没了你我该怎么办，你怎么能留我一个人，你舍得留我一个人吗……我怎么能让你快活去死呢，死多见简单，活着才是煎熬……”
“我不允许……我没允许你丢下我去死！”他突然发狠，夺过言寻今垂落在手边的剑，到处挥舞。
“小心！”顾谨率先反应过来护住言寻今，可后来众人才发现，那是他刺向自已的剑。
汩汩鲜血从他的脖颈流出，残留之际，他说：“死了，也要拉你作伴……”他固执地用最后一分力气牵过她的手放入自已满是鲜血的怀中。
一时间，多死了两个人，言寻今不知道在她没进入这个庄园的原剧情中二人的结局是如何的。她眉头紧锁，猛然发觉，就算是在原剧情中没有丝毫笔墨描绘的地方，也发生着这样撕心裂肺的孽缘。
那到底，这个世界是真是假呢？
言寻今突然觉得自已搅乱了他人的因果，搅乱了这个世界的因果，她顿生一种茫然之感和对自已的厌恶之情。
也许她该明确的是，对真假的定义是什么。言寻今摇摇脑袋，不愿多想，似乎潜意识里告诉她，如果她明确了这个问题，以后会有很多麻烦。
顾谨看着怀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人，只觉得她越发地神秘了。明明她的身份就摆在眼前，但她却总能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付桑先道：“我们出去通知山庄里的家丁过来收尸吧，顺便把事情解释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