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墨玉听着眼前这位少女的肺腑之言,又下意识去看她的眼睛,不错了,是那样的明亮动人,她平生第一次觉得有人的眼睛能生地这样好看,这样动人。
“正因如此,我才可以放任自已的莽撞,人生在世,不过就是活成自已的样子罢了,我又何去考虑旁人,顾忌他人。”她握起言墨玉的手,轻声道:“其实姐姐跟我是一样的,现如今,你想怎样活便怎样活。”
言寻今的话犹如山间鬼魅,无时无刻不诱惑着她,刺激着她紧绷的神经,她不敢细想也不愿多想。人生总是面对着无数的选择,如今有一条无形的分岔路摆在她面前,她该如何选。
第二日早饭过后,言寻今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裙,绣着团花锦纹,腰间用一条淡蓝软纱轻轻挽住,她背着手在玉娘的院子内踱步,不一会的功夫,玉娘出来了,礼貌邀她去屋中叙话。
言寻今仔细打量着屋子内的摆设,墙上挂有画卷,以红木制床,屋子正中间放置鎏金香炉,正在吞吐云雾,像是檀香。
玉娘为她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茶,言寻今接过茶杯,目光却往玉娘的手腕上瞧。玉娘感受到言寻今毫不遮掩的目光,不自在地掩了掩袖子。
言寻今浅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问:“玉娘,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玉娘神色慌张,别过头,小声说道:“自已不小心扭伤的。”
言寻今转了转手腕上的银铃手环,轻声说:“玉娘,你不必隐瞒我,你手腕上的伤根本不像是扭伤。我希望我们能坦诚相待一些事,这样才能尽早查出张姑娘真正的死因。”
玉娘神色似乎很痛苦,过了许久,她转头望了望旁边的窗户,才下定决心道:“这是檀郎弄出的伤。”她垂下眼眸,陷入了回忆。
“檀郎的腿不是先天落疾,而是为了救我被歹人所害。当年他是虞城最瞩目的剑客,又是虞城太守之子,听过他名声的人不在少数。我爹与他爹有伯牙子期的知音之情,所以我与他从小就是青梅竹马。”
玉娘回忆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也许年少记忆中的那个人在回忆的润色下,是当事人都比不过的心头月光。
“只可惜,在我十六岁那年,我爹在江湖上的仇家来寻仇,将我掳走逼迫我爹交出万贯家财。”
玉娘抬眸看了看屋中的陈设,又继续道:“当时檀郎只身一人闯了那贼人的老巢将我救下,可谁料那人见计划不成功竟然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引爆了在寨中早已埋伏好的炸药,檀郎死死将我护在身下,自已的腿却被炸伤了,从此……落下残疾。”
屋内被一阵沉默笼罩,言寻今不语,随后她试探问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座山庄是不是就建在当年的爆破之地。”他在火光残墟中建起的家,迎来的是不置一气的释然还是困于囹圄的残生。
“没错,我当时劝檀郎不要住在这伤心之地,但是他说,我就是要让世人知道,我檀齐光不是那一蹶不振的可怜之人,我偏要在仇人的尸体上享度余生。”
彼时少年红着眼说的意气话似乎还回荡着耳边,有时候玉娘也会想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他们从年少情深走到了互相猜忌,两两不得安生这一步。
“后来我执意要嫁给他以报救命之恩,以了年少情谊。”玉娘眼中的光又逐渐暗淡:“却不知从何开始,檀郎他变得暴戾不安,心思敏感……他只在夜里的时候露出可怖的嘴脸,白日时又与平常无异。”玉娘摩挲着手腕上的伤痕,神色痛苦。
“张嘉月是不是知道檀齐光夜里虐待你的事?”
“嗯……有一日她夜起时发现了我们房里的动静。”
“玉娘,你老实说,张嘉月下山那晚是不是跟你说过些什么?”
言寻今眼前的女子开始坐立不安,玉娘紧紧咬着下唇,许久,才痛下决心道:“她是来劝我离开檀郎的,可我没有答应她,她便一气之下自已下山了。”
玉娘用手捂住憔悴的脸,忍不住抽泣:“若不是我拒绝她,她应当不会失足摔下山的!我当时应该阻拦她一人离去……”
“可是我又怎能离开檀郎!他是为了救我才失了一双腿,我若离开他,他一个人又当如何自处!”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既然生在这世上,就应当背负三纲五常,仁义道德,大逆不道之事如何能做,救命之人如何能丢弃。世事无常,千回百转,有些事实在是看不清,理还乱,以至于世上那么多人陷于囹圄,困于心魔。
言寻今轻轻拍了拍玉娘瘦弱的后背,温声道:“你不要自责,你没有什么错。”转头望向窗外,黄昏下暗橙色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房内的案几上,是时候今晚了结这件事了。
傍晚时分,五个人在偏院集合,夜色如醉,顾谨先开口道:“照你说的,白天摸索了一遍这座山庄及周围的地势,发现了张嘉月的尸首安置在东院地下的冰室里。”顾谨看着眼前神色认真的少女,她点点头,随即道:“去冰室。”
五人来到东院门前,院前的家丁询问他们来意为何,言寻今道:“奉家主之命来调查一下张嘉月的死因。”一旁四人听到言寻今眼也不眨谎话张口就来的样子,心里都默默感叹,不愧是小狐狸。
家丁也只是拿钱干事,看到是庄主的客人,一个个的又气度不凡一身凛然正气,便也没多想,就放五人进了院子。况且为首的那位姑娘生的实在好看,他们在世上活了那么久都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都不敢仔细看她,总感觉那姑娘的眼睛会勾魂似的。
顾谨轻车熟路地领着众人来到东院主厅,手里亮起一支火折子,走向书桌,将书桌上的青鱼花瓷瓶往内转了一下。
不一会,只听“咯吱”一声,书桌前的书架竟从中间分开往两边打开。
付桑感叹:“竟是一个暗门。”
五人又跟着顾谨往暗门里走去,前面是一个下坡,里面黑漆漆的,一进去就感受到一股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