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府厨房,飘荡着一阵鸡油香,是炖老母鸡汤的味道。青州人身处边陲,有别于繁花似锦的洛京,这里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
所以简简单单的一个母鸡炖菌菇汤,就能鲜掉不少人的眉毛。
十三岁的厨房女仆小符,精明能干、快人快语,已经是厨房传菜的一把手了。
小符闻着那香味,不由朝灶台旁的温柔少女比大拇指,“祝妹,你可真是厉害,做什么菜都能这么好吃。”
祝妹不过一十七八岁的少女,长得清秀纤细,听她这么说,瞬间红了脸。
那碗汤很快就被小符传给了在外面等待已久的——韦夫人院子里的丫鬟。
很快丫鬟又折返,取出一个绣了金线的荷包,说这是夫人给祝妹的赏赐。
韦夫人左时秋四十来岁的年纪,共诞有三子一女,去年老来得子生下四少爷之后,就伤了身子。如今特别注重养生,也异常重用善于煲汤的祝妹。
厨房里的人看到祝妹又得了奖赏,纷纷露出既羡慕又崇拜的表情。
“祝妹可真厉害。”
“就是,放眼整个青州,哪有比祝妹更会煲汤的?”
“咱们孙林师傅,可是把祝妹当成了亲传弟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夸奖起了祝妹,不止是因为祝妹是他们厨房总管的亲传弟子,更因为她煲汤一绝,深得主子们的喜爱,从她手上过的食材又多又好,她向仆人们广施恩泽,府中很多人对她忠心比主子更甚。
这几年,祝妹的事闹得很大,知道内情的人无不同情她。她本与马房总管大马哥是一对,两人前两年都要成婚了。结果被一花房奴隶横插其中,不仅祝妹肚里的孩子被害到流产,大马哥也为了责任,不得不娶那个卑贱的花房奴隶。
但凡受过祝妹恩惠的人,路过都要吐一口那花房奴隶的唾沫。可怜善良的祝妹还要劝他们,别去为难那个花房奴隶。大家都叹息,祝妹和大马哥都是好人,可惜遇到了这么一个畜生不如的浑人。
正巧厨房那群孩子回来了,祝妹又把那锅底的汤盛了好几碗,分给厨房的孩子们。这些孩子都是外面买来的,原本面黄肌瘦,被分到了厨房来,个个养得白白胖胖。厨房不归府上任何一个势力管,厨房总管孙林又护短,这些孩子个顶个的猴机灵。
孩子们喝完汤,纷纷围到了小符身边,“小符姐,这次那个花房贱婢,完了。”
“对啊对啊,嘻嘻,那贱婢已经被王妈妈关进私牢了呢。”
“她浇坏了老爷的兰花,这次逃不过咯。”
小符听完,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这件事就是她指使的。那个花房奴隶和大马哥婚期将近,祝妹白天笑脸相迎,晚上总要偷偷抹泪。
祝妹实在是太善良了,祝妹忍得了,她忍不了。明明大马哥不断推迟婚期,就是为了祝妹。这不为了给祝妹治腿,大马干脆借行商买马的名义出外,他哪里想娶那个丑陋的花房奴隶?
为了大马哥能回到祝妹身边,小符一不做二不休,她决定联合厨房的孩子们做件大好事,替祝妹弄死那个花房奴隶。
“你们都干得漂亮,等大马哥回来了,祝姐姐就有好日子过咯。”小符满意地回厨房拿了几条油炸小鱼,甩给孩子们一人一条。
王妈妈的手段大家都看着,那花房奴隶就算不死,也得缺胳膊断腿,她再联合一些仆役推动推动,保准她过几天就一条草席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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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坐在厨房门口,美美吃着。
夕阳西下,奴仆们开始排队领吃食。每日太阳落山之前,韦府阖府上下所有的仆役,都会来厨房领一天的辛苦所得。
衣食住行乃人最天大的事,厨房在韦府所扮演的角色就十分讨喜了。
小符替主人家们传好菜之后,就回到厨房给仆役们分发食物。分到一个人的时候,她愣了愣,继而爆发出巨大尖叫,“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一身短褐、骨瘦如柴的小荷,小荷的下巴严重磕伤了,做不出大表情。看过去的眼神,却是锋利又嘲讽,“韦府上下的每一个仆役,都能来领餐,我为何不能来?”
“听说你故意毁了老爷的兰花,被王妈妈抓起来了。”小符上下打量着眼前令人厌恶的花房奴隶。
她的样子很狼狈,身上溅有斑驳血迹,可那腰杆依旧笔直,教想把她拉入万劫不复境地的人,恨得牙痒痒。
“难不成,是你自已逃出来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示意厨房的人都围过来。
小荷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告诉你,是我故意毁了那些花的。”
她指了指自已脑子,“你没脑子吗?我一个花房奴隶,替老爷培植了孤品兰花,领赏都还来不及,还故意毁坏?”
她凑近了小符,“王妈妈信了我的话,已经开始查你们了。”
“你们真是蠢,这是给夏太守大人的兰花,你们都敢毁……你知不知道老爷有多看重那几株兰花?要是被王妈妈查到了真相,老爷把你们全部发卖出去都是轻的。”
“啧,你自已死就死了,可怜了那群孩子,想想他们被买到这里之前,过的什么日子?”
“害人精。”
小符本就只有十三岁,哪里禁得起这样激,当即“啊”地尖叫出声。
听到小符尖叫,那群孩子跑了来,人多手杂一骨碌就把小荷推倒在地,“贱胚子,贱胚子,让你欺负小符姐。”
他们把小荷的吃食抢过来,丢到地上踩烂,“你这种人,留在世上都是浪费粮食!”
动静闹得太大了,把厨房众人纷纷闹了出来。那些人看到这个花房奴隶,眼神都厌恶得很。
大家把现场围了个圈圈,都眼睁睁看着几个小孩子殴打小荷。
直至祝妹从厨房出来,她看到这幅场景大吃一惊,跛着脚一瘸一拐过来。
“祝姐姐,这坏胚子欺负小符呢!”孩子们第一时间告恶状。
祝妹赶紧抱住崩溃哭泣的小符,见小荷一身是血,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却还是用那温柔语气阻止了孩子们,“别打了别打了,狗儿姐姐定不是故意欺负小符的。”
这时孩子们才住手,有顽皮的,故意狠狠补了一脚,“祝姐姐人美心善,还为这种坏胚子求情。”
小荷没有还手,只冷冷瞥了一眼,又挑衅地看向小符。她说的话没有声音,可一字一句,只看口型就能明白,【王妈妈的人,都看着呢。】
小符紧张望向左右,浑身发抖,不由抱紧了祝妹。
小荷站了起来,腰身依旧那样直,她转身而走,甚至都没看祝妹一眼。这样忘恩负义、颠倒黑白的人,不值得她再去看一眼。
仆从们带着情绪化的厌恶表情围观着她,小荷无视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
上辈子,她曾为了这些目光哭过一次又一次,现在她明白了,这些虫豸一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讨好,只需要一点点的权力,他们就会狗一样的顺从。
这些打她的、骂她的,她终会一一教他们偿还,站在最高点令他们甘心服气地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