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大马皮糙肉厚,也被打得吐出了几个浓血。
张大夫气喘吁吁收了手,“畜生,不打了!”
“别给你打爽了。”张大夫气呼呼地卷回袖子。
“等那个撒谎精醒了,你们就赶紧给我滚!”张大夫咬牙,“我这里不收不仁不义之人。”
大马被打得头晕眼花,过了好一会儿,才恍过神来。
他摇着头,“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小荷……明明……”
张大夫这个人,就是轴!他一听大马还在倔,立马钻进房里,翻箱倒柜出一叠东西。
直接扬得大马浑身都是。
“我听小荷说过,你会识字,应该看得懂这是啥吧?”张大夫满脸嘲讽。
大马此时已经鼻青脸肿,鼻子上还汩汩流着血,他来不及去擦,赶紧捡起一张看。
那是一张借条,债主名字写着张文渊,是张大夫的名字,借的人旁边写着两个字:狗儿。
字体颇为俊秀,小荷不识字,是张大夫一起写的。
上面印了个红红的指印。
印得特别用力,仿佛借的人下了万死不辞的决心一般。
“这里一共有二十张欠条,是你的二十副药。”张大夫看着他,悲凉道,“苏师兄给你开了一共四十五副药,小荷的钱连基本的诊金都不够。”
“其他二十五副,是……祝妹付的吧?”大马下意识说道。
张大夫一个气不顺,狠狠一脚向大马踢过去,踢得大马闷哼一声,“其他的二十五副,是小荷当了玉佩,又借遍了几条街的子钱家,借的印子钱凑的钱!”
“这些钱她整整还了三年,你的撒谎精可没有管过一次!”
大马的腿骨被张大夫踢得错了位,他忍着痛,仍然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祝妹怎么可能骗我,孙总管怎么可能骗我,还有厨房的人……他们都说是祝妹救了我……”
“张大夫,你是不是……是不是和小荷串通……好了……”
话还没说完,又挨了张大夫两个大比兜。
张大夫最恨这种蠢人,“药是我配的,我说的话得可信度,还不及几个厨子?”
“我张文渊在青州什么名声,你能不知道?”
张文渊张大夫,乃是青州赫赫有名的医者了。
且医者仁心,名声极好。
“你若不信,你立马去这几条街的子钱家问,最好全部都问一遍!”
“小荷不过就是个仆役,她勾结不了这么多债主!”
大马浑浑噩噩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街角的一个子钱家。
他一直认为这些放印子钱的都不三不四,加之他一个在主人家做活的奴隶,根本没有借贷的必要。
所以他从未接触过这些人。
大马顿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敲开这扇门。
“是不是要借钱啊?”身后,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大马回过头来,发现是一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正斜着眼看他。
见他一脸鼻青脸肿,衣襟上还有血的模样,还以为他是被打了的赌鬼,“我可不借赌鬼,赌鬼永远有借无还的。”
“不……”大马赶紧否认,他说白了还是一个温和老实的仆役,“我是想来问问……”
他心头扭捏,想着就算是小荷真的借过钱,这个子钱家的也一定不记得她了。
他没必要因为张大夫一句串通的话,来自取其辱。
“你认不认识……小荷……?”大马还是开了口,仿佛内心有个声音,在无意识地催促着他弄清真相。
混混:“?”
大马心道,果然如此。
不过还是提醒道,“打扰了,我就知道,这定是小荷与张大夫串通的……”
“张大夫?”混混又开口,“张大夫从不骗人。”
“你说的那个小荷,以前不叫这个吧?”一听就是奴隶的名字,奴隶的名字随主人的心意变的。
混混做这一行,本就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以前叫狗儿……”听闻混混说,张大夫从不说谎,不知为何大马的心头燃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害怕。
“狗儿啊!”混混眼睛一亮,他扫眼上下打量,“难道……难道你是大马?!”
大马一惊,“你认识我?”
混混笑了,“咱们青州的子钱家,没有人会不认识大马。”
“好兄弟,过来过来!”混混一把搂住大马,热情得不行,带着他进了门。
那是一个小院子,中间有个藻井,藻井旁放着几盆好看的鸢尾,“瞧见没,狗儿抵押给我的花儿。”
“嘿嘿,好看吧?”混混瞧着那几盆花,嗓音都变得温柔了,“我老娘特别喜欢,有段时间狗儿天天都来浇水,还照顾我老娘。”
“我也没借她多少钱啊,何必这么客气。”混混怪嗔道。
大马盯着那花儿,内心地覆天翻。
混混的声音,在他耳旁呼啸着,刮得生疼。
“她……借你的钱,都还完了吗?”大马的嗓子疼得厉害。
“还了一年多呢。”混混叹了口气,“她当时借了太多钱,有些子钱家不信任她,还聚众逼她切一只手。”
“她把头嗑得砰砰响,说她要是残了,真的就还不了钱了。”
“后来她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多亏了张大夫,替她还钱抹账。”混混回忆起那段时间,“后来她又回来了,第一时间就跑来各家磕头,说是在山上采花遇到了野狼,受了重伤才被困在山上的。”
“哟,那时候看起来,整个人像是死过一次一样,精气神全不见了。”
大马记得小荷是跟他解释过,她去山上采花,遇到了野狼,才滞留在山中半年。
当时他满心以为她说谎,加上祝妹在雨中受惊流产了,孙林和厨房都在怪罪他。导致他越发地怪罪小荷,小荷对他说的话,他一句也不相信。
他只以为,她不过是趋利避害地逃避责任而已。
哀莫大于心死,她那段时间,正是知道了他与祝妹的首尾,才全无了精气神吧。
“兄弟,后来那些债她还得贼快,是你和她一同还的?”混混又问道。
大马整个人都僵直了,他根本不知道有那些债。
他以为是祝妹给的钱,所以这些年他出去买马顺带做了些买卖,赚了好些钱,都给了祝妹。
“没……没有……”大马结结巴巴。
混混脸色暗了下来,搁在大马肩膀上的胳膊收了回来,“你还是个男人?”
“那些钱不都是为了给你治病才借的?”混混一脸恶意地看向大马,手捏得咯吱作响,“你今日过来作甚?你是怀疑狗儿,还是早已背叛了她?”
混混太过聪明了,从大马躲闪的眼神中,已经将真相窥了七八分。
混混一拳打了过去,“混账,你这个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