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以来,小荷每天都在胆战心惊。
随着府中的消息一个个传来,小荷的心冷得像杀了十年的鱼——
就算是她没有进韦惜雪的院子,丹枫依然撞柱而死;
就算她已经远离了韦惜雪,祝妹却代替她进了那个院子……
就算小荷苦苦去避免上辈子的剧情,剧情还是在和上辈子相似的路上狂奔。
小荷想收拾包袱,带着陛下一起跑路。可是她一个个卖身契在主子家的逃奴,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站得实在是太低了,压根摸不清外面的风向。朝堂动向、边境叛乱,甚至关卡闯过的难易,她通通都不知道。
她记起了上辈子,韦惜雪的处境可要容易太多太多了。
当时,韦惜雪看陛下长相不凡,本能地想对陛下占为已有。她害怕陛下离开,竟对陛下下药,致使陛下伤口腐烂,有意拖延陛下的恢复时间。
所以上辈子的陛下,就算十分努力地复健,依旧病情反复、缠绵病榻,直直拖了一年,才堪堪好转。
待到陛下康复之时,正好有一队暗卫,找到了陛下。
可如今,小荷已经从那本书里知晓了,洛京那风雨飘摇的处境了。这时哪里有什么暗卫,政敌派来暗杀陛下的刺客还差不多。
时间线比上辈子提前太多了,她根本不敢乱动。
哎,这样看来,韦惜雪身为恶毒女配,也有光环护体的。她只要照顾陛下就好了,一切就能顺理成章的发生。
小荷又多学了一些字,尝试着去破解脑子里那本书。
就算是重生的,她上辈子掌握的信息远不足以她闯出一番新天地。她不是男女主,也不是恶毒女配,只是恶毒女配身边的邪恶小炮灰而已。
她又惜命,又怕死,必须掌握全局,才敢进行下一步行动。
她从钱老头那里得知了韦惜雪的身世,这只能算一张很小的牌。她得握住越来越多的牌,才能从其中选取最好的,打出王炸。
她洗漱好之后,闭上眼,果然那本书又出现在了脑海里。
她迅速锁定了那个“江”字,灵魂腾空,一下子又到了那黑云压城的洛京。
江鹤词被戴了脚链,即将被押送到宫城之中。
身后的江府府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来送他。
那押送的御林军将领轻笑了一声,“大难临头各自飞啊,江少卿,你的家族也放弃你了。”
江鹤词在没出事之前,少年才名鼎盛,跟着六皇子南征北战,任卫尉寺少卿之职。
江鹤词薄薄的眼皮一抬,“省省力气,别挑拨离间了。”
他抬起细长的脖颈,望着那乌云压顶的天,“谁都知道,没有人可以保住我。”
既然顾贵妃、大皇子一脉倒台了,作为六皇子的心腹,田淑妃和三皇子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他的父兄已经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替他斡旋了,他们最终选择保全家族,放弃了他,他实在理解。
他回头转身,衣摆一拂,下跪磕头,“鹤词难忘爹娘养育之恩,余生再不能长伴膝下,望爹爹娘亲,此后多加餐饭,好生保重。”
言罢,他不敢多再看一眼,转身进了马车。
马车车轮咕噜噜的转,他倚靠在马车车壁,闭眼小憩。
忽闻窗外鼓乐齐鸣,百姓摩肩接踵,似在围观一场盛大的送嫁之礼。
“江少卿,不看看热闹?”车帘掀开,那讨厌的御林军统领又在叽叽歪歪。
江鹤词不想理这人,他知道,此人在三皇子麾下,故而尽说一些戳他心窝子的话。
“不看,这辈子左右不能成婚了,不必看了惹心乱。”江鹤词继续闭目修养。
“啧啧啧,可惜了呢,当朝庄太傅嫁女,一百二十台嫁妆,十里红妆,热闹得紧呢。”
江鹤词猛然睁开眼,他失控地一把抓住那人衣襟,“你说什么,你说谁?”
那人见终于惹怒了江鹤词,嘴角不禁蔓延出令人厌恶的笑意,“还能是谁啊,当然是咱们庄太傅之女,洛京第一才女,庄、雨、眠啊。”
江鹤词目眦欲裂,“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御林军统领哈哈一笑,显出一丝轻蔑的态度,“你以为她还是那个准六皇妃?”
“六皇子都没了,当然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不会,雨眠不是这种人!”江鹤词大喊,他狠狠将那御林军统领的衣襟一扯,险些将此人扯下了马。
那人慌忙令左右控制住江鹤词,又嚣张道,“哪种人?”
“六皇子出事后,就忍不住爬了三皇子表兄武安侯世子的床。”御林军统领大声,“现在她可是三皇子的表兄媳妇,和咱们田淑妃、三皇子是一家人。”
“你还不知道吧,洛京第一才女这朵娇花,终究是被咱们武安侯世子给折了呀。”御林军统领洋洋得意,眼角眉间皆是不屑。
田淑妃出身市井,其兄长武安侯以前就是个杀猪的。
武安侯世子以前就是街边二流子,逗猫惹狗、游手好闲,还当过赌场打手。
甚至他的后院也不干净,已经抬了三房小妾了。
居然就是这样一个人,攀折了洛京高岭严寒里,开得最俏生生的一枝花。
“不,不……”江鹤词摇首。
“庄家已经归顺三皇子了,庄太傅振臂一呼,多少世家子弟统统都投进了三皇子麾下!”
江鹤词的双臂被人掣肘着,才阻止了他冲去杀了眼前人。
他大口大口呼吸,胸廓起伏,一滴泪从脸颊划过。
完了,这一刻,他才彻彻底底意识到,顾贵妃、大皇子一脉,真的彻底完了。
庄太傅,是大皇子的恩师,是支持大皇子一脉最重要的靠山。
他的倒戈相向,已经注定了田淑妃、三皇子一脉的胜利。
他的余光瞥见了那远处正在过桥的八抬大轿,桥边种了随风飘荡的春柳,他想起了那个记忆里的明媚少女。
他和庄家三公子庄知礼,皆是六皇子的伴读。
他们从小一同长大,共同疼爱着庄知礼的妹妹雨眠,那段两小无猜的日子多美好啊。
后来雨眠一看见六皇子就脸红,他心细,就悄悄找到知礼,说小丫头估计情窦初开了。
他们俩凑一块,故意留给两个人挺多相处机会。
六皇子那兵痞子,长得拈花惹草,实则毫不开窍,他和知礼都替他急得慌。
直到小姑娘哭着跟他告白,他才反应过来,满天柳絮下,他红着脸,朝小姑娘点了点头。
而江鹤词和庄知礼躲在角落里,拍着大腿笑。
又是柳絮飘飞的季节,一丝丝柳絮顺着车窗,飞到了马车之中。
江鹤词靠在车壁之上泪流满面,往日种种,皆化为乌有。
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