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孙林防着她,不让她碰菜品、厨具,更不准她和贵人们接触。
小荷也不急,一整个白天,就在厨房仔细观察。
结果她一看,那厨房做菜的师傅们,就要遮遮掩掩一番,生怕她偷师学艺。
小荷觉得好笑,这些乡野厨艺,这些人倒真当成宝了。韦老爷怕丢脸,没让任何人泄露当时宴会的情景,只是默默请人,搜罗附近几个州的好厨子。
相信过不了多少时间,厨房就要变天了。
故而,她如今看,也只是记住厨房每一件物品的摆放位置,看下每一种调料所装瓶身的颜色。她是有手艺的,这手艺是上辈子在宫中,跟着宫中的老厨子所学。
那是一手做糕点的巧手艺。
她花了好大的代价,才求得那老厨子教了她几手。虽只有几手,可那老厨子本就是厨界国手,单单几个花样,就够她吃一辈子了。
何况这还不是天下繁盛之都的洛京,这里只是地处边境、鸟不拉屎的青州。
她能想象到,这几手,给她带来的巨大价值。
所以该藏的是她,不是这些人才对。
……………………………………
至了半下午,厨房把仆役们的吃食做好了,今日的是香喷喷的花卷。
花卷用蒸笼装着,堆了高高几堆,每一堆都比小荷的人还高。
蒸笼喷薄着蒸汽,爆出一股股软绵绵的香气来,闻得小荷心头一酥。
日头还没有落下,已有早做完活计的仆役来排队了。
小荷撸起袖子,打算招呼人,一起把吃食都搬过来。
“二蛋帮个忙,麻烦叫平日里搬吃食的活计来,咱们一起搬出去。”小荷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咦,副管事不知道吗?”那二蛋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此刻装傻充愣,“咱们这里一人一事,既然分发吃食的活计给了副管事,就要副管事一人做。”
“可我之前看小符……”小荷回忆起,这块子活计吃食多、任务重、时间短,都是由小符指挥,其他人帮忙搬运、分发,才能堪堪做完。
“小符是小符,副管事是副管事。”二蛋摇头晃脑,“小符还有其他活计要做,副管事有吗?副管事做一个分发吃食的事,已经很轻松了吧?”
那二蛋是厨房出了名的促狭机灵鬼,众人见他刁难起小荷,都暗地里嗤嗤笑起来。
那蒸笼又多又烫,一个人肯定短时间内搬不完。
搬了也要被烫得满身是泡。
小荷没有回嘴,只是轻轻思索起来,“分发吃食的事,应该属于库房。”
“若我承了这事,理应由库房的人协助。”
言罢,她不顾二蛋阻拦,去了厨房库房门口,正看到管库房的几个人在有说有笑地玩牌。
她认出了其中两个人,正是平日里帮小符分发吃食的。
“两位大哥,这仆役们都在外面等着了,可否和我一起,先把蒸笼搬出去?”小荷弯着腰,和和气气问。
那两个仆役理都不理小荷,几个人喝五喝六,继续打着牌。
小荷在库房门口站着,太阳爬下了山坡,在她身上涂上厚重的残血。
“噗嗤,她以为她谁啊,人人都要听她的啊?”厨房里,不知是谁,小声蛐蛐了一句。
这句话点燃了大家的热情,都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蛐蛐了起来,反正法不责众,把这讨厌鬼挤兑走更好。
“库房那几个,可是家生子,连孙管事都要敬他们三分。”
“外面的人可等不及咯,想想他们会不会冲进来把咱们副管事打一顿,嘻嘻。”
“副管事啊,你干这活计已经咱们厨房最少的了,不要不知足吧。”
……
祝妹此时正在熬汤,可惜最近夫人也不知怎么了,都没让她单独煮汤了。
平日里大大小小的赏赐,也不见了踪影。
祝妹心里急,往汤里加料越发的狠了,母鸡、鸽子、生翅,要多补有多补,要多丰富有多丰富。
她听着仆从们对小荷的奚落,嘴角淡淡浮出微笑。
这死狗当年就是手下败将,此前不过是乘了运而已。现在看来,还是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孬种。
祝妹这般想着,那边厢,小荷也没有再去请库房的仆从了。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厨房门口,翘起二郎腿,那么一坐,也不管事了。
厨房门口排队的仆从越来越多,大家的时间都紧,很多都探着头往里面望了。
今日的吃食呢?
怎么今日还没人分发吃食?
他们人都饿了一天了,就指着今日的吃食呢。
“厨房的,咱们的吃食呢?”仆人们朝里喊。
厨房的人也有点慌了,他们压根没想到,小荷会直接摆烂。
有人趁机推了小荷一下,把她推得一个踉跄,“她今日发吃食,你们找她要。”
于是,所有仇恨的、厌烦的、饥饿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小荷身上。
此时大马正巧来排队了,他在长长的队伍尽头看到了小荷。
他不愿小荷受欺负,连忙跑上前来,扶起跌倒的小荷,“怎么回事?”
他忙把小荷护在身后,仆役们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今日是她头一遭来厨房,办不好事,这边向大家道个歉了。”
队伍里传来了嘘声,“大马啊,管管这丫头,你看这像话吗?”
“不就养花的一贱奴吗?来厨房摆谱啊?”
“咱们厨房平时都准时发餐的,就你耽误,不行就滚呐。”
大马赶紧点头哈腰,“对不住,对不住各位。”
祝妹眼见大马来了,高大的身躯挡在了小荷面前,替她承受别人的怨怼辱骂。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祝妹觉得小腹有点疼,她理了理表情,盈盈踱步过去。
“大马哥。”她轻轻在他身后唤了一声。
大马回头,就看见一双温顺又明事理的眼睛,“祝妹,让你见笑了。”
祝妹摇了摇头,对着仆人们福了福身,“这是小荷姐头一遭来,她不懂事的地方,祝妹替她给大家赔不是了。”
祝妹平日里在仆人们中间屡有施恩,大家都记着祝妹的好呢。
听到祝妹给那花房奴隶求情,大家都心疼祝妹。
毕竟当年三人的事情闹得这样大,祝妹作为受害者还能有这样的心胸,真真是太不容易了。
大马也感激地看向祝妹,祝妹长得温婉清秀、大方有礼,跟刚刚被人推倒,在尘埃里倔着脾气不说话的小荷比起来,完全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祝妹,多亏有你。”大马心底感激,把小荷也扯起来,想让她一起给祝妹道谢。
哪想,身后那只手,猛然地甩开他。
他回过头来,以为小荷那恶毒猜忌的病又要发作,正要想轻斥她,教她别为难祝妹——
却见小荷朝他们古怪一笑,“怎么又是我错了。”
“我错哪里了?”
她的眼珠在夕阳下,呈现艳丽的琉璃色光彩,她回过头去,看向排队的仆从们,对着其中一个喊道,“姑娘,你是王妈妈手下的吧。”
里面一个端庄姑娘点点头,“正是。”
小荷慢悠悠撸起袖子,“请王妈妈过来,既然厨房库房归她管,她今日就应来——”
“清理门户。”
那几个字说得又轻又慢,又字字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