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之鉴拿出账本,直奔主题问道:“柳掌柜能说一下,这账本上的银子是做何用处?”
柳如是心道:来了,来了,她一定要稳住,不能自乱阵脚。
柳如是清了清嗓子回道:“回禀余大人,这是百花楼给大人们的分红。”
柳如是冥思苦想了好几日,只要她能把贿赂的银子变的合理,那就不违法。
云华睫毛颤了颤,轻轻别开眼。
余之鉴眉峰一拧,疑问道:“这些人都给百花楼投了银子?”
柳如是不慌不忙解释道:“这倒没有,余大人有所不知,做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是人脉与名气。”
柳如是开始侃侃而谈,给余之鉴把开青楼门道讲的清清楚楚。
重点就一个那就是名气,只要大人物来的多,客人们就会对百花楼投趋之若鹜。
不然她百花楼凭什么把十文钱的酒水,卖到十两银子。
这就是名人效应,在外人眼里,那些达官贵人选的地方肯定就是好的高档的。
这样那些乡绅地主还有富商们才会觉的,百花楼是众星捧月,在这请客谈生意才有面子。
这百花楼可是那些大官才能享受的销金窟,一般人都去不起的地方。
能在这摆桌宴请的人,都不是一般人,最起码证明有财力。
所以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百花楼哪怕是贴钱都要请这些人过来百花楼吃喝玩乐。
暗地里这些贵人如果能带其他的贵人,或者有名气的才子来百花楼。
都会得到百花楼返利的银子,这也就是这些账本上的分红由来。
讲完,柳如是自信的看着余之鉴,今日这些话如果传出去。
百花楼弄虚作假,辛苦经营的名声就彻底砸了。
虽然有些心疼,但为了保住陛下的的名声。
别说是一个百花楼,就是十个她都舍得。
吴七在一旁做着笔录,震惊的张大嘴巴。
还可以这样,这不就是白嫖嘛!
余之鉴瞥了柳如是一眼,把手上账本合上,放到旁边的桌上。
柳如是隔着牢房栅栏,一脸呆滞看着关到隔壁云华。
云华看到柳如是这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
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上天果然是公平的。
给了柳如是一张漂亮的脸蛋,没给她灵光的脑子。
柳如是看到云华开始伸展胳膊,急忙制止道:“云华,你千万不要冲动,我觉的我应该还有机会,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那个,真不用劳烦你。”
云华没有说话,站起身背过柳如是静静地看着牢房里的小窗户。
柳如是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沮丧的蹲下也学着云华看着牢房里的小窗户。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她觉的自已这个理由堪称完美。
与此同时,百花楼。
月娘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了看房门。
房间门从外被打开,是去打听消息的丫鬟回来了。
月娘急忙迎上去道:“柳娘怎么样了?”
丫鬟脸上满是焦急与不安道:“不好了,柳掌柜被衙门扣下了。”
月娘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
柳如是被衙门的人扣下了,若是以前只要不是大事,基本和上面的人打声招呼就没事了。
甚至可以说都不会有人敢动百花楼。
但今时不同往日,同时这个余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
都已经烧了好几个权贵官吏,现在可以说人人自危。
平日里那些拿了她们百花楼好处的人,现在不要说施以援手,不落井下石都算是有良心了。
现在更棘手的事,冯家就派下人过来百花楼。
说家中来了贵客,要让舞姬过去跳舞助兴。
这冯家打的什么主意,月娘就是用脚后跟都能猜到。
月娘转头看向,身穿一袭淡绿色衣裙,眉心点朱砂,眸光流转间自有万种风情,让人望之便难以移开目光。
以前柳如是百花楼的花魁,后来被人赎身后梦月便是百花楼的花魁。
但自从柳如是接管百花楼后,给楼里的姐妹还了卖身契。
梦月自然也有,但梦月选择留下,继续当百花楼的台柱子。
只不过不再卖身,而是只卖艺。
那冯家就是城中有名的泼皮无赖,靠着放印子钱起家后。
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打下一份家业成了这附近有名的富商。
人送外号冯老虎,就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恶人。
那冯老虎早就觊觎梦月的美貌多时,但那时候百花楼风头正盛。
很多达官贵人都是百花楼的座上宾,冯老虎在百姓眼中是只手遮天。
但真正的权贵面前就是个小喽啰,被柳如是直接撵出百花楼后,也不敢来找麻烦。
柳如是前脚被扣押在衙门,后脚就指定梦月去跳舞。
这明摆着看出百花楼要不行了,就开始蠢蠢欲动。
现在简直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月娘犹豫再三道:“梦月要不咱们还是推了,冯家的客宴吧!那冯老虎明摆着居心不良。”
梦月摇摇头道:“不能拒绝!”
月娘不解道:“为什么?百花楼现在生意不好,但也没到入不敷出的地步。”
梦月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子道:“我们都知道冯老虎不是个东西,现在他敢让我过去跳舞,不就是看出我们的后台倒了。”
梦月虽然从不过问柳如是的事情,但她又不傻。
柳如是被人赎身之前,和她一样都是被卖进来的,她们都是贫民出身。
那神秘人给柳如是赎身,就是为让柳如是给他做事而已。
柳如是后来就靠着神秘人给的银子,买下了百花楼经营起来。
外人看百花楼宾客如云,还以为百花楼赚的很多。
但其实百花楼赚的这些银子,都不够柳如是送几次礼的。
而且柳如是不像其他老鸨克扣姐妹的银子,相反还很大方。
就算是做善事,也没人会养着一座花钱如流水的花楼。
梦月就意识到,百花楼主要作用不是为了赚银子,或者不是为赚这点银子。
百花楼的主要营生是收集情报,做拉拢达官显贵中间人。
梦月知道柳如是做的事,就是在刀尖上行走。
一旦柳如是牵线搭桥的大人物倒台,朝廷开始彻查,首当其冲的就是柳如是。
梦月对柳如是身后的人是感激的,不管他是不是在利用她们。
但他最起码都给了她们这些人有了选择,有了拒绝的选择。
所以哪怕梦月察觉到柳如是做的是掉脑袋的活,也选择与柳如是一条道走到黑。
现在燕国都完了,柳如是身后的人怕也是自身难保了。
而新来的钦差大臣余之鉴是专门查处贪官污吏的,百花楼怕是逃不掉了。
现在如果拒绝冯老虎的要求,到时他直接带人把百花楼砸了。
再把她抢走不都一样,都是逃不掉的命运。
左右都躲不掉,那就不要牵连百花楼。
现在答应最起码还有银子可以拿,如果柳如是真被定罪的话,她们还有银子去疏通关系。
最起码能进牢里送她最后一程,给她送碗断头饭。
梦月神色从容,若无其事道:“好了,去了大不了被占下便宜,我又不是什么完璧之身,过了几年好日子就真当自已是良家妇女不成。”
月娘眼中酸涩道:“这不一样!”
梦月压下心中的苦涩,露出一抹淡笑道:“有什么不一样,一个也是接,多几个又有什么区别。”
月娘还想说什么,却被梦月一把打断道:“我已经决定了,去准备吧!”
月娘最后还是没有拗不过梦月,只能忧心忡忡看着梦月被冯家的马车接走。
天色渐暗,吴七走进书房点上油灯。
余之鉴凝眉沉思,看着账本上百花楼,柳如是的名字。
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女人满口谎言,嘴里没一句实话。
把贿赂官员说是分红,亏她想的出这么扯的理由。
希望关那女人一夜,明日问话的时候能老实点。
随着时间流逝,书房内只有油灯的灯芯,燃烧的爆裂声。
“砰”“砰”“砰”
余之鉴似乎听到隐隐约约传来急切的敲门声,不是他书房的。
过了一会儿,吴七快步走进书房,走到书桌前道:“大人,刚刚百花楼的人跑来说有急事要找您。”
余之鉴手下笔一顿,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想了想还是决定见见看看是什么事。
便点点头道:“把人带进了吧!”
吴七得到答复,转身离开书房。
月娘在门口伸长脖子不停的向里张望着,心中止不住的懊悔。
要是自已在坚决一点,不让梦月去就好了。
月娘也知道,现在深夜来找这位钦差大臣,是鲁莽不智之举。
一个弄不好,惹怒了余之鉴,甚至还会拖累柳如是。
但如果她现在什么都不做,那梦月就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吴七推开大门,朝月娘喊道:“进来吧,跟我去拜见大人。”
月娘面露激动之色,连连点头,快步跟在吴七身后走进去。
月娘一见到余之鉴,立马跪地磕头哀求道:“求余大人,开恩,让我去见见我家掌柜,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月娘没想过找余之鉴求救,就算余之鉴是个清官,当官的都爱惜自已的官声。
尤其是清正廉洁的好官,肯定不愿意与青楼女子有什么牵扯。
月娘只希望余之鉴能同意让她见到柳如是,柳如是认识那么多人。
说不定柳如是知道找谁能救出梦月,这是梦月最后的希望了。
余之鉴不徐不疾地站起身,走到月娘面前道:“究竟是何事,你仔细说来。”
月娘心中虽然焦急,但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全都交代了。
“求大人开恩,那冯老虎是暴戾恣睢的,尤其在床事上····闹出过好几条人命。”月娘知道自已现在有些口无遮拦,但她实在没办法了。
跟着梦月过去的丫鬟跑回来说,那冯老虎根本不是人,进府没多久就开始对梦月动手动脚。
梦月不愿意就被拉进房间,丫鬟被拦在门外,一开始还听见梦月哭喊声。
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这才急忙跑回来。
月娘知道这要是被折腾一整夜,那梦月还不得被折腾死。
那冯老虎的手段是出了名的狠辣。
余之鉴听罢,沉吟一会后开口道:“走吧!”
月娘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余之鉴是要赶自已走。
立马慌了,六神无主磕头哀求道:“大人求求您,大慈大悲就让我见我家掌柜···”
余之鉴打断月娘道:“本官的意思是,我与你一同去找那冯老虎。”
月娘呆呆看着余之鉴,脑子有些卡壳,余之鉴说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余之鉴拿起一旁的披风,一边穿一边往门口走去道:“你不是说梦月危在旦夕?等你见了柳如是再去找人,黄花菜都凉了,本官虽然官职不高,但如果你所说属实,本官责无旁贷。”
月娘如大梦初醒,这可是余之鉴,梦月真的有救了。
吴七见余之鉴真的要跟月娘走,急的大喊道:“大人,您就一个人过去,要不您再等等,我叫何捕头他们过来陪您一同过去。”
刚刚吴七可是听说了,这个冯老虎可是个恶霸,万一这种犯浑伤了余之鉴怎么办。
余之鉴想了想点头同意道:“那我先过去,你去叫何捕头带人跟过来。”
谁让冯老虎臭名昭著,但余之鉴不觉到冯老虎会因为这事,敢动他这个朝廷命官。
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想居家成为逃犯或者土匪。
还是救人要紧,能早点到就早点到。
月娘是坐着马车过来的,余之鉴二话不说就坐了上去。
没多久,半盏茶的功夫就抵达了冯府。
月娘小跑上去敲门,门房打开门看到是月娘,就想直接关门。
月娘急忙伸脚抵住门,喊道:“知道钦差大臣余大人吗?他现在就在门外,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听到这话,门房才放轻了力道,把门打开一道缝,把脑袋伸出来张望。
还没看清就被余之鉴用力一推,整个人往后仰道,门就这样开了。
月娘瞪着大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余之鉴。
她从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大官。
一般大官不都讲究排场,在一旁等人把门打开,恭敬的接迎进去。
哪像余大人,自已推门走进去。
余之鉴抬脚跨入门槛,看见还愣在原地的月娘道:“还不跟上!”
月娘一脸惊疑:大人这闯门的动作也太熟练了吧!
余之鉴:无他,唯手熟尔,当年跟着陛下夜闯华阳城,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