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央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帮得了涂岁岁,让谢月升无需做什么,且等着吧。
谢月升还当真心宽如海,什么也不管,甚至拉着金九珠在京城里到处玩耍,顶着她那红月楼金牌媒婆的身份到处占便宜。
说是要为平头百姓寻找良缘,实际上不过是想趁着这个便利多看几个未曾婚配的年轻男女。
这不,谢月升在外跑了三日,名头渐盛,不但能在外头骗吃骗喝,还把一众年轻男女吸引到了红月楼来。
此时扶央就坐在不远处,隔着一层琉璃珠帘看向珠帘另一侧正与一名商户女子交谈的谢月升。
臭不要脸的狮子竟然谎称自已会看手相,握着年轻姑娘的手便摸个不停,若不是她自已也是女子,就那又揉又捏的定是要被人打成登徒子关到衙门里去。
扶央嗤了声,突然想起了谢月升总带着金九珠玩儿,咂了一下嘴,颇为担忧地问:“她该不会是男女通吃吧?”
“或许。”
冷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扶央往后仰去,她身下的凳子两只凳子腿离地,整个人以一个危险的姿态支着,如此角度,一抬眸正好能看见双臂抱胸姿态闲适的容戈。
“你知道什么内情?”扶央带着几分好奇。
容戈对上了她那亮闪闪的眼眸,顿了一下道:“谢月升在九重天里有许多知已好友,可以说满天仙男只要有几分姿色的都被她骚扰过,但未曾有女仙找过她的麻烦,或背后议论她的不是。”
这世上,嫉妒是天性,不论神仙或是凡人,只要拥有一颗心,拥有七情六欲,便会有喜好,有向往与排斥。
谢月升在男仙中如鱼得水,是因为她相貌身段身世都好,她接触过的仙男数目庞大,即便绝大部分都不被仙女们喜欢,也有少部分的优秀仙男是某些仙女的意中人。
谢月升因为对卢星许了承诺,炸了鱼塘,惹了祸端,那些仙男宛如追杀般想要找到她让她负责,却还真的没有仙女们落井下石,对她冷嘲热讽。
“对哦,这是为什么?!”扶央颇为惊讶:“难道她真的男女通吃,不光与仙男有情,还与仙女有意?”
容戈见扶央当真很想知道的样子,便道:“有个办法可以让你知道真相。”
扶央嘻嘻地笑出了声,就像是偷到了粮食的小老鼠,鬼鬼祟祟地整个人连带着凳子一起转了一圈,这回只有一只凳子腿支着地。
容戈的视线便从她那笑眯眯的眉眼迅速落在了扶央身下的凳子上,浓睫微颤,未曾开口,心里却道一声:危险。
扶央对此毫不在意,她更在意谢月升的事情,便问:“你有什么办法知道?说来听听。”
容戈喉结滚动,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扶央靠着的椅背上,一股莫名的力量往下按住,迫使扶央端坐着。
扶央:“???”
容戈道:“姻缘树上有姻缘册,你只要找到谢月升的姻缘册,就能知道她此生有过多少莺莺燕燕,是男的多,还是女的多。”
容戈说的不是男仙和女仙,因为他认定就谢月升这种人,当初在妖界也一定是惹了一身腥才跑来九重天的。
扶央眼眸一亮,如得珍宝,她依旧压低声音,像是在与容戈说什么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秘密般,轻声道:“等我知道她究竟是更喜欢男还是更喜欢女,我就告诉你。”
容戈微微抿唇,他想说不必,毕竟他对谢月升的事毫无兴趣。
不过对上扶央那双兴致勃勃的眼,扫兴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她爱说不说,与他无关。
至于为何一开始会与扶央搭话提起谢月升……是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扶央既然开口,自然是问他的。
最开始只是自言自语的扶央,认为容戈也一定好奇心丰富,而聊人闲话这种事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拍得爽。
谢月升撩人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就有人找上红月楼,指明了要见谢月升与一名叫司音的女子。
扶央拍手起身,已经知道是谁来找她了。
谢月升那头还在调戏小姑娘,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人家咯咯直笑,而后金九珠就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直接扑到了谢月升的身边。
她没站稳,谢月升起身揽住了金九珠的腰,将人扶好了道:“小心点。”
“月升姐姐,大、大大、大消息!”金九珠惊讶道:“吴昌带人来红月楼,说要请你做媒,他要娶涂岁岁为妻!”
谢月升自下凡以来就在忙涂岁岁的姻缘,为她找了那么多俊男才子涂岁岁都不曾动心,这事儿金九珠全程看在眼里。只是万万没想到,涂岁岁最终要成亲的人竟然就在她们身边,还一直帮着涂岁岁找对象呢!
那吴昌可以说除了身份地位高,其他一无所长,与涂岁岁最初让谢月升寻找的择偶标准相差甚远,可偏偏最终涂岁岁就是与吴昌走在一起了!
这其中自然还有其他原因在,但谢月升要看的,只有结果,她要知道自已为涂岁岁应愿这件事,是否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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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来红月楼前提前让人打了招呼,也就是国公府来的那名家丁打断了谢月升调戏小姑娘,谢月升将来求姻缘的商户之女送走了之后,收拾好一间小室便等来了吴昌。
吴昌虽然只悄悄来过一回红月楼,却也对此地熟门熟路。
一路走到小室前,吴昌看见了那小室门上刻了繁复的桃花,雕刻工艺十分精湛,每一朵桃花都活灵活现,仿佛能闻见清香。
吴昌正要推门而入,又在手贴上房门的那一瞬似有所感,再度深深看了门上雕花一眼。
小室内,谢月升与扶央已经等在那儿了。
吴昌见到扶央时抿嘴一笑,他的脸之前略有些圆润,但因为要去涂岁岁和家里闹了三天绝食,消瘦了一些,竟然能看见脸边轮廓。
“仙女姐姐。”吴昌喊完扶央,又喊谢月升:“红娘姑姑。”
扶央:“噗嗤。”
谢月升:“……”
什么意思?喊扶央仙女姐姐,喊她红娘姑姑?!
人间女子十五岁及笄,涂岁岁就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吴昌比她大上三岁也还未到弱冠。
扶央在外貌上看过去二十出头的年纪,的确比吴昌大一些,故而吴昌称呼她为姐姐,而谢月升像三十岁的,喊一声姑姑完全不为过。
吴昌坐下后便朝谢月升表示自已来红月楼的目的,他想要谢月升和扶央外加永靖候夫人为媒,风风光光地迎娶涂岁岁。
他和涂岁岁之所以能走到一起,也与之前他做过的那个梦境有关,若不是因为那场梦,他也不会去林雾山姻缘庙,更不会在涂岁岁最困难的时候再次遇见她。
涂岁岁说,她也是因为一场梦才会认识扶央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谢月升只在不久前听金九珠说了吴昌要娶涂岁岁,却不知他们二人是如何好上的,吴昌提起婚事时脸上带有笑意,可算不上意气风发,所以谢月升以为这场婚姻他或许也不是很乐意。
吴昌没有说起涂家要将涂岁岁卖给齐王之事,那件事事关女子名节,不管涂岁岁到底有没有进入过齐王府,只要她的名字与齐王挨在了一起,也将坏了她后半辈子的名声。
他告诉了谢月升和扶央他与涂岁岁定亲的日子,希望谢月升和扶央能到场。
那日子在年节前,扶央和谢月升应声道好,她们一定会到场。
要给媒人的礼一样也不能少,吴昌此来就是为送礼,那一箱箱宝贝光明正大地抬过了数条街道,放在了红月楼的厅堂内,别人想不知道都难。
吴昌离开红月楼前,朝扶央看去好几眼,又没忍住走上前小声地问了句:“红月楼的小室可有讲究?”
扶央瞥他,面带微笑。
吴昌继续道:“之前吴兰与我说过,涂小姐每次来都是在青竹小室,我来的那一次在松鹤小室,那两间小室都空着,也都整洁,为何今日要特地装点出一间桃花小室?”
扶央有些惊讶,也算得上是惊喜:“这一点小公爷居然都发现了?”
“我总觉得,仙女姐姐的身上,真的有仙气。”吴昌笑问:“可是我想的那样?”
“你猜呢。”
“过往诗词歌赋,皆以花开来谈姻缘,青竹孤高,十几二十年也难开花,示意涂小姐情缘坎坷,她其实对待感情上一直都不太开窍。”
“今日小室桃花纷纷,我在推门而入时甚至嗅到了香气,因为今日是我来的,是否昭示着我的缘分已至,正是命定之时?”
吴昌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也有期待,若他猜得没错,那说明他与涂岁岁成亲或许不是一件错事。
“小公爷可记得,我曾说过想要为你寻一段姻缘?”扶央道:“你说的没错,红月楼做的就是牵线搭桥,寻觅真情的事,所选小室,与来访之人的缘格相关,青竹难开花,但花总有开时,小公爷佳人在侧,我先恭喜你,娶得心上人。”
“你知道?”吴昌心惊,他以为自已隐瞒得很好。
无需扶央回答,他得到了自已想要的答案就好。
吴昌走后,谢月升问扶央:“你在和他打什么哑谜?”
扶央挑眉:“是哑谜吗?那我再问你,你身为红月楼的金牌媒婆,可真的认真看过我布置红月楼的巧思?”
谢月升:“……”
她只要不是需要应付涂岁岁的时候,都会拉着金九珠满京城瞎逛,回来的时候多半喝多了,甚至每次休息都不在同一间屋子,怎么会知道红月楼内的布置和摆设还有巧思?
扶央看谢月升那一脸呆样就已经懒得和她说了。
金九珠这时候走过来,伸手指了一下红月楼的正大门,看热闹的人极多,但正门在前,从此门走入的人,从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真正需要他们应对的人,都从后门步入。
后门种了紫藤萝,与月老宫前相似。
楼中小室一间间,分阴阳与各花树,与月老宫的姻缘树和姻缘册相近。
彩绸是红线。
雕花的门各方相对,是正缘之阵。
扶央当初让金九珠花重金买下这栋楼,再花重金改造,就是为了在京城这个不能动法力到底地方,借一点天地灵光。
谢月升懂了,懂完了突然觉得自已挺废物的,或许早在他们下界之时扶央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之所以将她推出去,到底是想要她学点儿什么,动点儿脑子,还是只是单纯的要折腾她?
“她不像一个只在鸣云界中修炼,从未见过人间的仙灵。”谢月升慎重地说出这句话。
金九珠却道:“扶央仙子怎么可能没离开过鸣云界?她之前还来过龙宫,救过我一命呢!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崇拜她喜欢她,因为她是我最向往的仙女!”
谢月升心下微沉,问:“她知道她曾救过你吗?”
金九珠点头:“肯定啊!”
谢月升却不以为然,因为扶央最开始表现的,根本不像是认得金九珠的样子。
此时在二楼自吴昌出现就没露过面的容戈,将谢月升和金九珠的谈话全都听了进去,落在窗外繁闹盛京的视线凝滞,心口忽而漏了一拍。
熟悉的花香味传来,扶央已然靠近,她的脚步声与容戈的心跳几乎一致,即将在不远处的走道上与他擦肩而过。
容戈突然开口:“你选松鹤作为第一次见吴昌的小室,也是别有深意?”
扶央讶然地看向容戈:“你居然会对这种事情好奇?”
容戈抿嘴,扶央一笑,不再打趣:“因为他品性好啊,即便他长得不高,不帅,也不聪明,似乎除了是小公爷之外没有任何优点,但这世间高的,帅的,聪明的男子成千上万,能如他一般正直专一的人,却十分罕见。”
“他是上天为涂岁岁选定的缘分,在你和谢月升为那张信愿单应愿之时,就注定了他是最适合涂岁岁的人。”扶央道:“人会有许多清晰的喜好,可这些喜好并不是衡定爱的标准。”
涂岁岁见了那么多别人眼中,甚至过去她自已眼中的青年才俊,却总在其他事情上失望和反感,反观她与吴昌相处以来,其实从未讨厌过吴昌,在她的眼底和心里,真诚地认定吴昌是个好人。
是个哪怕见过了她最窘迫最无助最耻辱的一面时,也不会对她落井下石的,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这世上……好人总有好报嘛。”
扶央说完,对容戈露出弯弯的笑眼。
她道:“在他们定亲前,我还得去一趟月老宫,看看这次红线是自已飞过去的,还是得我亲手绑上去,你要去吗?”
容戈才不会去这种无聊的地方,旁人的姻缘如何,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但他最近似乎有些奇怪,因为身体总与意识做出相反的决定。
“好。”
又是这个字,又在他尚在犹豫之时,他就已经不受控地答应了扶央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