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的傍晚,户外已有些凉意,长乐街的石条上,也多了些厚厚的棉坐垫,那是网络主播们为他们夜间户外直播置办的,有些不抗冷的女主播,甚至连羽绒服都备上了,叶子没有她们那么娇气,身上依然是那件肥而大的黄色涤纶的衬衫,下摆扎在洗的褪了色的牛仔裤里。他手持拍摄架,半躬着腰,从长乐街的南头走到北头,又从北头走到南头,一遍又一遍的穿梭在各个主播的中间,凉风吹起了他的长发,偶尔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他便腾出一只手,不停的捋着头发,还不忘记与自已的粉丝们交流互动。突然有一只大手从身后搭在他的肩上,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连忙关闭直播,收起直播架。
回头见是项春带着刘露走来,他舒缓了一下自已的紧张的表情,笑了笑说: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城管又找了过来呢!
常乐街虽不像城市的其他主要街道,每晚都有成群结队的城管来回走动,维护着经营秩序,但如若碰到上面的大人物过来视察工作,也会被划为管控的对象。两个月前,叶子就吃过一次亏,直播架都被城管没收了。后来被告知罚款200元,只有接受罚单后,违法设备才能退还给他。直播架是叶子在某购物网站上160元买的,交了罚款,算下来还赔了40元。叶子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就没有按照城管队员指定的地址赎回自拍架,而是重新在网上购置了一套新的。
不等项春和刘露开口,叶子率先表明了自已的态度。他冲着刘露一脸歉意地说道:刘露同学,实在对不起!你看,我每天晚上要按时直播,给这帮主播们引流吸粉,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呀!况且,你的母亲对我抵触情绪太强,再这样下去,不但不能缓解你母亲的病情,反而还会雪上加霜呢!
刘露急了,一把扯住叶子的衣襟,急切的说:不会的,不会的,我妈比前几天好多了!叶老师,你帮人要帮到底,你不是曾经向我保证过吗?要带我的妈妈从黑夜走向光明,从泥淖步入坦途,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呢?你这样做,不觉得自已言而无信吗?
叶子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麻烦你们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我有正当的工作要做呢!
刘露也急了,威胁道:那不行,叶老师,我们可是签过协议的,你每周必须来我们家两次,为我妈妈做心理辅导,一共十周,共二十次,你若单方面撕毁协议,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叶子的态度软了下来,他几乎是用一种央求的口气说:刘露同学,你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你们再这样逼下去,有心理问题的,恐怕就不是你妈一个人了,而是两个!
刘露不解的问:那个是谁?
叶子指了指自已的鼻子,大声地说:我!
刘露噗的笑了,说:叶老师,你就别逗我了?就你这脸皮,那么厚,咋可能会出现心理问题?我们的王晴老师天天当众批评你,让你难堪,也没见你有心理问题!不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吗?
叶子生气了,他甩开刘露牵他衣襟的手,说:我懒得跟你说,你小屁孩一个,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我的心在滴血,一直在滴血,你懂吗!
项春见两人话不投机,为了不让事态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以至于最后难以收场,他向刘露使了个眼色,刘露便不再接话了。
项春拍了拍叶子的肩膀,压低嗓音说:兄弟,同为男人,我理解你,我知道你很爱王晴,所以无论她怎么怼你,怎么骂你,你都能宽容她,认为她对你所做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你把她出现当成了你人生的一次劫,快乐地痛着。但你也要理解王晴,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刀子嘴豆腐心,作为你的老同学,他一直希望你好,希望你能像她想象的样子发展,活出个男人样来!
可是我想要我自已的人生!
我理解你,但我希望你答应过王晴的事不要食言。所以我希望你继续帮助林大姐进行心理疏通,直至康复。
叶子坚决的摇了摇头说,我想当面向王晴解释,怪我当初做决定时太草率,你们现在愿意跟我一起回学校找她吗?
王晴辞职了,项春难过地说。
是因为我吗?
项春摇了摇头。
为什么?
一言难尽,要不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
叶子跟着项春刘露来到就近的一家咖啡馆,刘露很贴心地为他们要了咖啡,果盘和小吃。
项春说:王晴辞职离校前仍不忘记叮嘱我,要我向你转达她的想法,希望你做事不要半途而废。
叶子瞥了一眼刘露,刘露连忙接过话茬说:是啊,那天晚上你从我们家走后,妈妈非常自责,说她不该那么不礼貌地对待叶子老师,认为你讲的话很有道理,因此,真诚的希望你继续为她进行心理疏导。
王晴从康庄学院辞职后,便退掉了皇家云河花园的房子,她觉得这个小区很不吉利,住在这里还不满一个月,就因为它被人误解,因为它丢掉的工作。她嗟叹自已是个草根的命,命理中承载不了“皇家”二字,因此,这些天以来,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一直处处不顺。于是,再租房子的时候,她在房产中介的宣传栏里专挑名字带有“竹园"“山庄”之类的小区!希望以后的事事顺利,岁岁平安。
两天后,她果然带着他的小狗搬进了一个名为"百草园"的小区。这是个安居小区,同样一居室的房子租金比皇家云河花园少了一半还多,经济压力明显少了很多,刚好这段时间没有工作,王晴也不想急于找下一份工作,她想趁这段闲暇的时间休息一阵子,整理一下自已的心情,为自已未来的人生好好做个规划。
叶子再次来到林枫家时,林枫对待他的态度有了180度的大转变,亲自为他沏好上等的“祁门香”红茶,还为他准备了进口的水果。这让叶子受宠若惊,有点不太适应了。
叶老师,那天你走后,我想了很多,觉得你有些话很有道理,请原谅我那天对你的无礼。林枫真诚的说。
你能觉得我对你有帮助,就是对我最大的褒奖,道歉就不必了!那是因为上次你还不认可我,才急于赶我走的。
在这次未见叶子之前,林枫心里还有些忐忑的,生怕叶子对自已上次怠慢了他耿耿于怀。她从女儿刘露那里获悉叶子因她的怠慢很生气,坚决不肯再为她服务了,多亏项春老师的帮忙,耐心劝导他,他才回心转意的,而今天见面亲耳听到了叶子这么说,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
“多日不见,感觉你没有太大变化。”林枫说。
“你也一样。”
“我不一样,我比前些时日想通了许多。”林枫纠正地说。
“我说的是你外在的样貌,还像前些天一样的漂亮。”
“我说的也是你的样貌和精神状态,没有要求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升官发财啊!”
“那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给你读首古诗吧!这是晚唐诗人罗隐偶遇故人的赠诗。
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这首诗是什么意思?”林枫似懂非懂地问道。
“意思是说咱俩之所以没有变化,那是因为没有遇到知音呀!”
林枫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连连说:“对呀,对呀!你有才,我有貌,为什么就遇不到欣赏我们的人呢?”
“这怪不得我们,是这个世界瞎了眼。”
“你说的是他们有眼无珠,让劣币驱逐了良币?”
“也可以这么理解!”
“刘诗万啊,刘诗万!姐当初就应该做一个你永远也得不到的妞儿!”
“现在也可以……”
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了良久,林枫才激动地说:叶子,以后你就给我读诗歌吧!你写的,别人写的都行,看来我的生活是真的缺少了诗与远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