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水煮鱼

漫长的雨季里，充沛的雨水滋养了夏日的植被，在阳光雨露下恣意疯长，澍园别墅的入住率不高，经不起藤藤蔓蔓的疯狂扩张，三两日不除，庭前屋后的道路便会被杂草淹没，显得凌乱而荒凉。这可忙坏了别墅里的几位园丁，日日守在院子里，除草剪枝，刨地松土，草坪机轰鸣个不停。到了林枫院门外的那片草地时，草坪机的轰鸣声戛然而止。透过窗户，林枫无意间瞥见有有人从她家门前闪过，向屋后面走去，她也跟了过去。发现几园丁们正吃力地拉拽墙体上粗壮的爬山虎藤蔓。爬山虎替我遮挡了西照的阳光，你们干嘛要搞破坏呢？那个豁牙的老园丁笑了，你们大户人家，家里装有空调，用不着这玩意儿，挂在墙体上太难看了。林枫还是制止了他们行为。一方面墙体上布满绿植，从心理上，确实能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另一方面，这些爬山虎能勾起她满满的回忆。别墅刚建成时，绿化还没有跟上，一时光秃秃的特别难看，刘诗万不知从哪里搞来了这些爬山虎，种在院墙周围，说是为这肃杀的景象添一点绿的点缀。一晃近十年过去了，如今物是人非，澍园别墅植被茂盛，绿草如茵，简直成了国家森林公园，女儿露露也即将大学毕业。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盎然，没有刘诗万的荫蔽，林枫不仅没有就此沉沦下去，反而意气风发，生活蒸蒸日上。她就像这一条条粗壮枝而叶繁茂的青藤，以它不屈的意志，沿着墙体努力攀爬，不肯向命运低头，只到有一天超越墙体，昂起高傲的头颅，接受阳光雨露的滋养。几天没去公司了，今儿她要去公司一趟，看看宝贵女儿露露是否适应了公司里的环境。露露毕业实习选择了她的广告公司，没有去她爸爸刘诗万那里。露露给出的理由是与公司里的副总程澈熟悉，工作起来更便于沟通交流，她电脑学的不错，与广告相关的文案设计均不在话下。入职仅仅一个礼拜，工作上就已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了，这期间她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与程澈合作非常默契也十分愉快。前些天，刘诗万也向她发出了邀请，希望她能去他的公司实习。一心想栽培她成为投资界的精英，鼓励她考什么私募基金职业资格证，将来能顺利接下他的衣钵。被露露拒绝了，倒不是因为她跟父亲的感情不好，是她压根儿不喜欢那个职业。露露天生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女孩子，虽然表面上看似安静文弱，内心却是狂野的，喜欢那种天马行空不受约束的东西，喜欢脑洞大开，突发奇想，有些看似很荒诞的创意投入市场竟能获取不错的效果。当一个个巧妙绝伦的策划方案与别出心裁的创意递到程澈的案头，他那近乎于尖叫的赞赏与鼓励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哇，这天才般的创意，简直是太绝了！晚饭给你加个鸡腿！两人击掌后相视一笑，彼此间像找到知音一样，眼眸中充盈着无尽的信任与欣赏。刘诗万提供的岗位给不了她这种惊喜与成就，对于那些繁琐的报告材料，一串串数字的财务报表，她一看就头疼，一听就打瞌睡，更别说兴趣与惊喜了。这让身为母亲的林枫非常骄傲，女儿在自已的公司上班，就意味着跟着自已发展，在自已的眼皮底下生活，有哪位父母不希望孩子在自已身边，受自已的影响，成为自已最亲近的人？特别是离异的父母，没有孩子在跟前，心里就会空落落的，潜意识里无时无刻提醒自已是孤家寡人一个，有孩子在身边的，即使没有配偶，这也是家，也不会觉得它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公司井然，每个员工都在忙碌做着自已的工作。见她走来，一个个礼貌地同她招呼后，又迅速归位忙于各自的工作。两年来，她有意培养程澈，希望他能独挡一面，如今看来，他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栽培。她来到自已的办公室，秘书小王殷勤地为她泡了一壶红茶，给她的专用茶杯添满，恭恭敬敬地递来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她陡然间觉得女人是可以没有老公的，没有必要依靠男人去征服世界，然后整天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想方设法再去征服这个男人。真是多此一举！女人也可以依靠自已的能力与魅力征服世界，追求自已想要的东西，干嘛要在男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呢，难道只为渴望他们的关爱与保护。说的好听了是渴望，其实更像是乞讨。乞求男人给她想要的生活，乞求男人永远爱她，多么可悲的想法啊！以前她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担心的，直到刘诗万彻底摊牌，将一纸离婚协议冷冰冰地丢在她的面前，她才知道寻找田莤莤已经变得毫无意义，根源在刘诗万身上，严格意义上说，根源在自已身上。自已心中的那个魔怔没有驱除，钻心的痛苦就不会驱离。魔怔驱离了，刘诗万的任何举措都不可能牵动她的任何一根神经了，她还有什么痛苦可言？他的存在就像影子像空气一样，激不起她情绪里的一丝涟漪，只是因为他们共同的女儿露露，才偶尔牵动了她，让她了解了有关他的一些讯息。她听说刘诗万扶持的公司上市的了，让他圈了一大笔钱，俗称割韭菜。刘诗万嘴阔腰圆，像极了商海里的巨型蓝鲸，一个摇头摆尾，数以亿计的磷虾毫无征兆地成了它的腹中之物，到死都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没办法，这就是自然法则，谁让他天生是头巨鲸，而你是磷虾呢！林枫的周围聚集着很多形形色色的炒股散户，多数是年老的赔光了养老钱，年轻的赔光了结婚钱。每次听到他们痛骂那帮做空股市的资本大鳄，林枫的脸都会发烫，总觉得他们在自已的身后指指点点。那是因为刘诗万的名气太大了，她与他又有这层关系，尽管她与刘诗万早已劳燕纷飞，尽管刘诗万在股市里兴许还没有达到能够兴风作浪的级别，普通老百姓谁又清楚呢！好在露露没有继承她爹刘诗万那种贪婪的个性，对金钱的追求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只要有利可图，又是在国家允许的范围里，无论条件是否具备，道路多么凶险，他都会勇往直前，义无反顾。露露只喜欢做自已喜欢的事儿，乐在其中，这种不功利的个性也许与她自小衣食无忧的环境有关，没有经历过她爹童年时吃不饱穿不暖的心酸。她是新生代的职场达人，有个性，有追求，有兴趣爱好，常常把工作与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把它当作一种享受，品味人生，哪里还会像刘诗万那样活得心惊胆战。整个下午没有人向她汇报工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程澈的安排，既然把权力下放给他的，就让他放开手脚去干，除了自已，公司所有的员工都应该对程澈负责。有问题有麻烦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也只会请教程澈了，只有程澈解决不了的，才会带着他们敲开自已办公室里的门寻求帮助。有人敲门，是露露。这个小丫头真没把自已当外人，公司不是自已的家，要遵守一定的组织程序的，她心里暗自想。露露像是读懂了她微妙的表情，立马赔着笑脸说：妈，我可不是过来越级向你汇报工作的啊！自已的这点小心思被女儿看破，她忍不住扑哧笑了，那你干嘛还敲门进来？露露举腕看了一下手表，你看这不是到了下班时间了么。上班时你是我的老板，下班了，你可是我的妈妈呀！女儿见妈妈不算是越级行为不？不算不算！林枫连连应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妈妈洗耳恭听。我想吃水煮了，咱们楼下这家的味道可好了，很正宗的。你怎么知道的？昨晚程总带我吃过。那你的意思是？今晚我想回请他，咱们仨人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