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春与王晴谈恋爱的传言在学生中不胫而走。
传言最初只局限在旅游五班,后来扩散到整个校园。在康庄学院,教师间谈情说爱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问题在于恋爱的主角是项春与王晴,就不一样了。在学生们的印象中,两人性格迥异,对比鲜明。一个和蔼可亲,一个盛气凌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怎么可以谈恋爱呢?五班的女生对此颇为费解,她们替项春感到惋惜,说,这么men的男人,栽到女汉子王晴手里,算是毁了,彻底地毁了!她们开始同情起项春了,像上世纪五六十代的中国农民,很快对他产生了阶级感情,觉得与他同属被压迫对象,自然应该同仇敌忾,对付着他们共同的阶级敌人王晴。
因此,王晴再来旅游五班检查纪律,同学们不再像从前那样乖乖配合了。他们无视着她的存在,任凭她独自在教室里数人数,一、二、三、四……四十五、四十六,还差两个,哪两位没有来?报上名字来!有同学噗地笑了。她觉察到了自已的失误,又改口说:同桌报上来!没有人理她,她又喊了一遍,仍没有人搭理。她想发脾气,又不知该对谁发。抬头看看在座的学生,个个正襟危坐,眼窝子里深埋着敌意,个个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愤然走到讲台上,提高了嗓门。你们都听见没有?丢魂了是不?刘露,今天你是值日生,站起来说说情况。刘露看了看她,又环顾左右,似乎有点犹豫,正准备站起来,同桌于爽一把将她拉住,小声说:老师让同桌报没来的,我在呢,没你的事儿!说完,还故意挑了王晴一眼,挑衅的味儿十足。王晴冷笑着走下讲台,两根指头按在于爽的课桌上。于爽,存心捣乱,是不?于爽立刻装出一副很无辜很害怕的样子,目光躲躲闪闪道:我哪敢啊!老师。我是在配合你工作,怎么能说我捣乱呢?你刚才不是问谁的同桌没来吗?我是刘露的同桌,我来了!我这么个大活人,你居然没看见,是不是因为我太渺小了?
王晴忍了,懒得跟她计较。刚接手旅游五班,学生处张处长就给她打过招呼,要她多多关照于爽,至于为什么要特殊关照她,张处长说的吞吞吐吐,她也听的稀里糊涂。不过,她深谙康庄学院的规矩:领导交待的事,不能细问,你细问了,人家也不一定细说。有些事领导也不好细说,你照办就行了。况且她还知道,领导不想让你弄明白的事儿,最好糊涂着。知道的太多,太仔细对谁都不好。
她不想跟于爽计较,不代表于爽不跟她计较。这个天生顽劣的女孩子,早晨不按时出操,中午不按时到校,上课不认真听讲,经常逃学逛大街。有次,她实在忍不下了,把情况汇报到学生处,汇报给张处长。她的话还没说完,张处长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朝她暧昧地挤了挤眼。对了,对了,我知道了!
女人的感觉是灵敏的,她能隐隐感觉到于爽对她充满着的敌意,敌意不仅仅表现在语言对抗上,还表现在眼神中,那是挑衅。特别是最近,她到教室开班会或点名查人数,冷不丁会发现于爽正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如炬,让她有种如芒在背,毛骨悚然的感觉。开始她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觉得那是因为她的班里对同学们要求的太严格,对不遵守纪律的学生不留情面,惩罚的太重,学生们反感她了。自从那次,她挽着项春的胳膊从教学楼走到办公楼,不足五十米的路程,让她收获了无数学生的目光,情况就不一样了。那天下课后,于爽与刘露去办公楼团委处借阶梯教室的钥匙,为周末学生会举办节目做准备,楼梯口,刚巧遇见她正在大骂项春,骂项春不在乎她,被不明真相的她俩看在眼里,于爽不满的眼神锥子一般刺过来,令她猝不及防。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不是简单地替项春抱不平了,那是妒恨,是成年女人因争风吃醋而产生的妒忌,既微妙又真实,像春天里的一抹浮云,看似无形,却又存在,毫不掩饰地呈现在一个少女的脸上。
不仅于爽对她充满着敌意,刘露也是。只不过,较之于爽,刘露是个懂事知礼的女孩子,她的敌意是拘谨的,矜持的,不露峥嵘,犹同潜入水底的鱼雷,在未爆炸之前,水面总是风平浪静的。
王晴搞不明白,平时她眼里的乖乖女刘露,今儿怎么了?居然跟于爽结成了联盟,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爱理不理的。她强压着怒火继续追问:有没有人向你请假,你是值日员都不清楚?刘露眨巴着眼皮说:清楚。她慢吞吞地从桌洞里掏出两个纸团,掷到课桌上。王晴展开两张皱巴巴的请假条,从潦草的字迹中,得知了两位同学请假的原因。刘刚生病了,在校卫生室看病;周正斌因为代表学校参加市里举办的大学生演讲赛,去校团委报到了。就这么简单的问题,竟让她询问了好半天!刘露,你今儿到底怎么了?魂丢到哪儿了?她不满地看着刘露。刘露依然眨巴着眼皮,不说话。于爽笑了,笑的有点诡异,像是看穿了她的某种不堪的阴谋。有人想破坏刘露的家庭,看上她爸爸是大款了,想做她爸的小三呢!
王晴连忙说:放肆!胡说什么?别人家里的私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可以在教室里信口胡说!于爽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但见她傲慢地仰起下巴,鼻孔朝天,哼了一下。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那小三溜狗回来,在电梯里被林枫阿姨逮个正着,她还不承认,对不?于爽摇了摇刘露的肩膀,你妈妈是这么跟你说的吧?她告诉你那个女人是谁了嘛?
刘露没有回避,补充道:我妈妈说了,那个人虽然住在皇家云河花园十八楼,但她的名字不叫田茜茜,田茜茜才是。我真心希望她不是,她怎么可以做出那种事呢!于爽轻篾笑了,有什么不可以的?世界这么大,每天都有奇怪的事儿发生。我们在办公楼不是亲眼看到了吗?难道亲眼看到了还会有假?她又开始勾引我们的项老师了!
开始时,王晴还一头雾水,现在她已经明白了她们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是的,那天溜狗回来,她的确遇到了一个找田茜茜的中年女人,莫非她就是刘露的妈妈?她突然联想起项春那天阴阳怪气的问话,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都把她当成田茜茜了!当成刘露爸爸包养的小三了。她又羞又怒,一巴掌打在于爽的脸上。于爽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惊的睁大了眼睛。老师,你打我?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看你还胡说八道不!王晴甩下一句话,愤愤地离开教室,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