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做梦也没有想到,刚过了三十六岁生日,婚姻就亮起了红灯,也许红灯早已经亮起,只是她的感应太迟钝,没有觉察,没有想到平时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老万有一天会真的背叛她,找了一位小他近二十岁的九零后女友。世事反复无常总是那么突然,突然的让人如同生活在梦中。
丈夫老万一夜未归,林枫也一夜未眠,她努力使自已不再想那些糟糕的事,试着为丈夫开脱寻找着理由。兴许丈夫会见重要的客人,才故意关闭手机的,兴许业务太忙,手机电池没有充饱,又自动关机了。理由很多,也很充分。她为丈夫设计了一千条关机的理由,就是不愿意设计丈夫与田茜茜呆在一起,越是不肯想象,丈夫与田茜茜在一起的那种不堪的画面越是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滋扰着她的心,滋扰着她的睡眠。卧室里的大灯已经关闭,床头弱弱地亮着小灯,昏黄的光柱打在墙上,刚好射到床头墙上挂着的照片上。那是他们为纪念结婚十年拍的,三人照,全家福。那年女儿露露刚满九岁,圆圆的脸蛋儿笑成一朵花。女儿露露坐在他们中间,她与丈夫老万头并着头,张开臂膀抱在一起,每人的一只手分别搭在露露的左右肩上,像两只负责的成年鸡保护着它们的幼崽。光柱很可恶,刚好照亮了露露,像一把刀,把露露从照片里剔了出来,把林枫与丈夫从中间劈开,让这个家变的支离破碎了。
这么想着,不觉天已大亮,清冷的晨雾漫过窗棂,飘进来,一股潮湿黏黏的凉意袭来,林枫全无了倦意,她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从衣兜里取出那张粉红色的物业计费单,又看了一遍。户主田茜茜几个字突然有些扎眼,她知道这是因为里面藏有秘密,藏有说不尽的故事,足足够写一本书的内容。田茜茜像一抹晨风,袅袅娜娜从计费单里钻出来,那是一张娇小好看的脸,小巧微翘的鼻子显露着女人的高傲而不屑,未脱稚气的凤眼里写满了敌意与挑衅。尽管她还没见过这个女人,女人的年龄,容貌,神态已深深地印到她的脑海里了,这都归功于每晚台视里各大卫视没完没了地播放的电视剧。几年来,林枫在家里,看不了少有关家庭婚姻的都市言情剧,不都是这样子吗?男人有钱就变坏。过去美女爱英雄,现在美女爱大款。她已经把自已的剧情编好了,剩下的该是努力演好自已的角色了!
林枫觉得有必要模仿电视剧里的桥段,先好好调查一下这位田茜茜,调查田茜茜,首先要从调查皇家云河花园开始。
说起皇家云河花园,林枫还有印象,那原是外地来的一位房产开发商的项目,工程进行了一半,资金链断裂,顶不住民间借贷高昂的利息,及有关方面的压力,老板跳楼自杀了。政府接管了它,低价拍卖给了刘诗万。丈夫老万借此大捞了一笔,奠定了他在省城房地产业的地位。此后生意越做越大,开发的项目也越来越多。那段尘封的往事,早被林枫抛到脑后了。只因这个名叫田茜茜的女人出现,林枫不得不拾起过去的记忆。印象中,五年前,丈夫曾与那位死去的曹姓老板的秘书打的火热,那秘书姓王,后来辞职去了外地,与丈夫老万就没有了联系,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个姓田的呢?难道改名换姓了不成?
林枫出门没有开车,自家的车子目标太大,容易暴露。她叫了个的士,沿着新铺就的城东大道一路下去。车载音乐播放的是网络歌手刘露翻唱的《最后一次》歌曲。女人低低哑哑声音释放着无尽的哀伤,像是窥透了林枫的心思,刻意唱给她听的。林枫开始盘点起自已近二十年的婚姻,她惊讶地发现,这么多年,她还从没有过今天这么紧张。她常听人说,人到中年,男人怕破产,女人怕离婚。男人中年后,体力与精力都在急速下滑,破产了,就没有力量从头再来了。女人中年,半老徐娘,姿色不在,已没有资本在婚姻上与男人讨价还价了。林枫以前从来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离婚于她是件遥远的事,也许一生都不会与她接踵或擦肩,她永远是丈夫心中的那轮皎月,永远是那个让无数男人驻足回头的十八岁美少女林枫。自从有了田茜茜的出现,这种自信便如同一座沙砾堆积而成的山峦,轻轻一触,便轰然倒塌了。
较之从前,现在的皇家云河花园绿化业已形成,冬青、草坪修剪的整整齐齐,香樟树枝繁叶茂。假山、竹林、植被、树木布局的疏朗有致,车位里满满当当地停放着各种豪车,这一切都表明着它是一个成熟的富人小区。林枫对照着计费单上的地址,走进了十二号楼的电梯。同乘电梯的有一位穿着黑色皮裤的年轻女人,牵着一只五官挤成一团棕色短腿小狗。小狗可怜巴巴地盯着林枫,像一个饱受虐待的孩子乞求着别人的怜悯。女人戴上粉红色耳机,双手抱膀,偏过头斜倚在电梯墙上,眼角不时瞟一下林枫,显得有些不屑。她的一条腿支撑着身体,另一条腿半弓着,脚尖跟着音乐的节拍微微颤动着,修长丰腴的美腿与小狗短促干瘪的瘦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在刻意找着某种平衡。
电梯在十八楼停下,女人先出了电梯门,向十八楼西户方向拐去,林枫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冲动,结果来的也太顺利了吧!她像偶遇老熟人一样,忍不住激动地喊了一声:田茜茜!女人警觉地回过头来,目光从头到脚扫了她一遍,皱了皱眉头,你是谁?我是刘诗万的妻子!林枫的语气显得理直气壮,仿佛是在向女人庄严地宣告,自已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女人打开房门,堵在门口,像面对地痞无赖,态度极不友好地说了句不认识。林枫还想说什么,门砰地关上了。
林枫笃定这个穿皮裤的女人就是田茜茜。原以为她多么地年轻漂亮,也不过如此嘛!少说也有三十岁了吧?虽说身材窈窕,皮肤白皙,面容也算端庄姣好,远谈不上惊艳。以林枫平素自信孤傲的性格,是不会把这等女人放在眼里的,虽说已届中年,岁月的在她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她与女儿露露出门逛街,有时还会被人错看成是一对姐妹,印象中的田茜茜不见得比她显得年轻。
她把自已的秘密说给了公司业务经理程澈,程澈是她最信得过的属下,小伙虽说年龄不大,大学毕业还未满三年,但他聪明好学,工作积极主动,虑事周密细致,很快就在公司独当了一面,被林枫提拔成为业务经理。程澈听完她的描述,拧了拧眉头,说:林总,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喜新厌旧是有钱男人的毛病,田茜茜虽说没有你漂亮,不见得没有你会俘获男人的心。成功的男人与漂亮的女人一样,喜欢被人捧的,刘总捧你捧了快二十年了,累了,想尝尝被女人捧着的滋味了,也许田茜茜投其所好,刚好击中了他的软肋,俘获了他的心。
那晚丈夫一夜未归,事后林枫没有问明原因,她想悄悄地行动,查个水落石出。搞清那张粉红色计费单的主人,搞清田茜茜与丈夫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暗暗告诫自已,在这个秘密没有揭开之前,一定要稳得住,沉住气,不能打草惊蛇。
许多天里,林枫被那张粉红色物业计费单搞的神魂颠倒,无心过问公司,公司里的大小事务都让程澈代为处理,日子久了,小伙子有点吃不消,心中暗结积怨,他找到在市里一所职业学院任教的舅舅项春大倒苦水。项春劝他凡事要换个角度思考,年轻人工作累了点没什么,权当是历练了。有些人想锻炼,还不一不定能碰到这么好的机会呢!
舅舅项春早年离婚,一直单着,也没有孩子,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生活过的极为索然,程澈为排遣舅舅的寂寞,下班后常过来走串,下下棋,谈谈心,吃吃饭。由于辈份的原因,两人只能谈些很正统的话题,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说的多了,项春便对刘润广告公司里的事了如指掌,知道老板娘林枫正在悄悄调查她丈夫出轨的事,知道刘诗万有可能包养了情人,就住在皇家云河花园,名叫田茜茜。程澈向他仔细描述了田茜茜的着装打扮,以及相貌特征,项春不禁惊呼:这哪儿是什么田茜茜,分明就是王晴嘛!
王晴?哪个王晴?程澈不解地问道。
我们学校的一名辅导员,说她有失眠症,因嫌学校宿舍太吵,不久前就向学校递申请住到了校外,听说她租住的地方就在皇家云河花园。
咋可能这么巧?程澈有点不敢相信。
无巧不成书嘛!项春嘿嘿地笑道,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突然,他的嘴巴僵住了,笑容顷刻间凝固,脸色也慢慢难看了起来。不会吧?王晴怎么可能做刘诗万的情人?这绝不可能!错了错了!
这下轮到程澈发笑了。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都给猫当伴娘了!项春无意跟他瞎扯,正色制止了他。你小子少给我贫!王晴根本不是那种人,我太了解她了。
程澈见项春认真了,不敢再造次,他在项春这儿草草吃了晚饭,推说第二天还有很多的工作等着他做,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程澈走后,项春的心里却像投进了一块石头的湖面,久久不能恢复平静。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想验证一下,验证林枫在电梯偶遇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王晴。他拨通了王晴的电话,问她是不是租住在皇家云河花园十二幢十八楼西户,电话那边说:是啊,什么事?项春讪讪地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关心关心你了。电话那边惊愕了!我好像没告诉过你具体的楼号楼层吧?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项春说:你没有告诉我,不等于别人没告诉我,你想想你都告诉过谁了?我只告诉过叶子,对,就是叶子,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的详细住址。是他告诉你的?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项春生气地挂了下电话,一股醋意袭上心头,刚才还在担心她与刘诗万有瓜葛,现在又冒出了个叶子,项春惘然地摸了摸下巴,心里五味杂陈。
提起叶子,项春并不陌生,他是王晴的大学同窗,追王晴追了六年,她都不肯答应他。原因很简单,小伙子个性怪异,放浪不羁,大学毕业后一直浪荡着,也没有个正当的职业,只一心痴迷于写诗,骑着一辆二手雅马哈摩托,载着全部的家当,要学诗仙李太白,游历中国的山山水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写万首诗,以豪迈奔放的热情,夸张的语言描绘祖国大好河山。这年头,满世界里充盈着铜臭味儿,哪儿来的诗?王晴曾不止一次地在项春面前这么说。嫁给他吃风喝沫呀?反感的情绪溢于言表,就是这么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居然最先得知了她的详细住址,女人的心,有时神秘的让人难以捉摸。
事后,程澈没有把从舅舅那里得到的新消息告诉林枫,因为那仅仅是猜测,王晴与田茜茜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在没有搞清楚之前,是不能向她谎报军情的。林枫依然继续着她的调查,先是小区蹲点守候,后是跟踪观察,蹲点观察了数日,也没有逮到老万与皮裤女人出入成双,小区里连个老万的影儿都没有,林枫有些气馁了。
后来,她干脆守候在皇家云河花园小区门口,耐心地等待皮裤女人出现,用手机拍下,通过微信,匿名把照片传播到老万的朋友圈子里,她要看看朋友们的反应。三天过去了,朋友圈里仍是一潭死水,没有人招呼,没有人评论,更没有人收藏或转发,看来大家根本不认识这个穿皮裤的女人。是他们奸情隐藏的好,还是自已多疑了?亦或是老万根本没有包养这个名叫田茜茜的女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它成了林枫的一块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