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班主任以后,项春除了指导社团工作,偶尔去团委学生会开会,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教务处,但这并不影响他与学生处人员的交往,特别是张处长,比起从前,似乎跟他走得更近了。常常把他叫到办公室与他商讨工作,有时还会请来于爽,跟他们一起谈心,让他们给学生处的工作提些建议,于爽代表学生,项春代表老师,从不同角度,不同诉求上,提出自已的看法,以期改进,使学生管理更加人性化、合理化。毕竟立场与角度不同,很多时候,项春会与于爽为某项规章制度争得面红耳赤。张处长就坐在办公椅上默不作声,似乎在等着他们辩论的结果。他们的辩论不可能有结果,一个端着老师的架子,声言师生有别,另一个不吃那一套,强调师生平等,还说就算不平等,老师更应该放低姿态服务于学生。毕竟社会力量办学,不是靠国家拨款,学校所有的开支都来源于学生的学费,学生就是顾客,学生就是上帝,是老师的衣食父母,不能本末倒置。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谁也说服不了谁,项春觉得自已作为老师再跟她这样争下去有失身份。就不再接话了。张处长却把问题抛给于爽,比如学生抽烟的事儿,翻院墙逃课的事儿,于爽都一一说出了自已的看法。认为学生都成年人了,应该对自已的行为与未来负责,只要不影响别人,私下里抽烟就让他抽去,至于翻墙逃课,如果门禁制度不那么严格,如若批假不那么苛刻,有好好的校门,犯得着翻墙逃课吗?让项春不解的是,对于于爽这番强词夺理的言论,张处长非但没有反驳,还像听领导发言似的认真地记笔记。
于爽走后,项春不解地问张处长:你真的相信那丫头的鬼话。张处长笑了,说他是体察民情,了解民意。她能代表民意?她能代表什么民意?如果硬要将她的话当成民意,那也是一小撮不遵守校规校纪学生的民意。张处长又笑了,说项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你谈的岂不也仅代表你们授课教师的看法,代表不了我们辅导员老师,更何况学生呢!学生毕竟是学生嘛,与我们处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当然不同,不可能跟我们的想法一致。
如果真的想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应该找一些表现良好的学生谈,也许他们的意见更具代表性。
大部分学生通过常规管理就够了,而恰恰是于爽这种另类的学生才更需要我们找出合理的管理办法。因为我们是学生处,是学生管理,不是管理教师的,只有听取另类学生的意见,把他们管理好了,乖巧听话的学生就不在话下了。对于他们的的建议,合理了我们采纳,不合理,我们也可以保留意见嘛!
张处长的话似乎也有道理,项春一时挑不出毛病,不再言语。
最近没再跟王老师联系?张处长突然转移了话题。
哪个王老师?
还能有哪个。
你说王晴啊……她好像一直很忙。
是啊,前几天她来学校开会时提到了你……
说我什么了?
她先是问了旅游五班的近况,又聊到了你,说你比她能行,她管理不了的班级,交给你没几天就理顺了。
她是干大事的人,不屑于做鸡毛蒜皮的小事。
对对对!还是你比较了解她。张处长讪笑了一下,笑声中透出某种讨好的意味,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
不出项春所料,张处长夸完王晴后,话锋一转,说自已当初一直很欣赏王晴,欣赏她做事雷厉风行,不然也不能把那个富有挑战的旅游五班交给她管理,锻炼她,原计划让她干一段时间,再推荐她当学生科长,结果事与愿违。说自已在非常时期,没有顶住上面的压力,把她放走了。张处长的话里藏着深深的自责与惋惜,又包含着某些深意。张处长的惋惜是有根据的,因为后来接下旅游五班班主任工作的刘老师不久就荣升为学生科科长了。项春心里明白,所谓上面的压力,其实是来自王副院长的。王副院长视于爽为亲生女儿,她得罪了于爽,就是冒犯到了王副院长。项春不便点破,就会意地笑了笑,说自已明白。又说,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
张处长像得到某种暗示一样,情绪立马高涨了起来。他向项春竖起大拇指,口中连连称叹道:对对,是金子到哪儿都能发光。估计王院长想也没想到王晴今天能够跟他平起平坐,甚至在董事会上比他更有发言权呢。
话到了这个份上,项春已经明白了张处长的用意,为了让他宽心,也是为了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他违心地告诉他,自已会抽时间找王晴认真谈谈,把这里面的事说清楚,不会让她对张处长有半点的看法。哪曾想到,张处长听后两眼放光,表示感谢之余,突然又向他提了个要求,说自已在学生处处长位置上都待两年多了,论能力,自已也不比一般副院长差,就业务水平来说,学校一把手郑院长是搞学术出身的,对抓全局并不擅长,有些时候显得力不从心,而自已之前在别的学校当过院长助理兼办公室主任,完全有能力协助郑院长抓全局,可是一直没有得力的人向上面推荐,如今王晴有这个能力,真心希望她能替他递个话,向理事长高浩年建议一下。
项春做梦也没想到张处长会给他出这个难题,尽管他强压着内心的波澜,脸上还是表露出了几分的为难。张处长看出了他的犹豫,又趁热打铁地说,你们曾经是男女朋友关系,就算现在不谈了,她也是你前女友吧?还能不给你几分薄面?项春心里骂道:真是个官迷,你还是她前领导呢,为什么不亲口跟她说!
康庄学院升二本不久,教务上,很多学科还没来得及培养出自已过硬的专业课老师,本科段高年级的专业课老师大多是从别的学校聘来的。把教务处相邻的一间教室腾出来,改成教师休息室,留给中午临时休息。项春偶尔也会光顾那儿,在室内宽大的沙发上休息一阵子。因为不认识,对他们没有顾忌,也能放松下来放空一下自已。
外聘教师多为退休了或将要退休的老教授,他们衣着朴素,行动迟缓,青一色地每人拎着一只黑色的人造革手提包,拉链坏了也不修,鼓鼓囊囊地装满了课件、讲义,眼镜盒,喝水杯等教学用品。喝水杯里大半瓶是茶叶,瓶壁上黏着厚厚的一层茶垢。他们不爱扎堆,除了看书和休息,最多的是两人一组轻声细语地聊天。最初他们没有引起项春的注意,后来有次,项春与其中一对老教授背靠背坐在两组沙发上,听清了他们部分聊天内容,吃惊不小。没想到这帮局外人竟对康庄学院的高层内幕了解得那么多。诸如,理事长高浩年的资产配置,房产情况与王副院长的同学关系;以及郑前勇院长学术获得过哪些成就与奖项,这些都是项春以前闻所未闻的。
他想,张处长也许不了解这层关系,不然也不敢向自已抛出王副院长,把王睛离职的主要原因隐含地归结到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