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红叶这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的时间里,冷红叶知道了很多,比如她知道了扶光名唤端木竹,也就是江湖传言的“卧龙先生”,但对于他的年龄却一直是个谜。
一个十多年前就能指点江湖的人,为什么看起来还是一副二十岁左右年轻的样子。
冷红叶也想过江湖的传言,莫非真非凡人?
但想想后她又自嘲了,自已现在是什么境况,即便是与不是,又与她有什么关系。若是真想要自已的命,拿去也就是了。
巫咸经常来教导冷红叶一些武功心法,之前由于冷红叶体弱,冷清和邱桂华只是教导了一些基础的功法,只盼着能招赘个女婿撑起“清风派”,结果却落了个家毁人亡的下场。
故此冷红叶习过武,比起平常人家的女子好些,但是放在武林中就不够看了。
在端木竹和巫咸的眼里,简直就相当于没有武功。
冷红叶发觉,巫咸武功高强,但是做老师实在是没有天赋,一些要领听得她一头雾水,几次下来,差点搞得自已走火入魔。
端木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任由巫咸这么搞下去,先不说冷红叶会怎么样,自已这医术就整天只能用来救人了。
于是最后就变成了端木竹亲自教导冷红叶,巫咸从旁予以示范。
冷红叶虽然体弱,但是感悟力极好,端木竹讲解一遍,巫咸示范之后,很快就能领悟。在端木竹的医术调养下,随着体质的好转,有些动作也能慢慢做到位了。
直到这一刻,冷红叶才终于了解,为什么江湖上将端木竹吹捧得如此之高。
他的医术天下无双,连冷红叶从小落下的病根也能在不长的时间里去除得一干二净。
他对武功的见解独到,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在他眼里如小儿打架,只三两句话,就能将清风剑法和沧澜刀法的破绽一一道出。
他精通星相,能准确预测出气候变化。
他几乎无所不知。虽然足不出户,却似乎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
这样的人,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偏又生的如此好相貌。只是可惜他的腿,不知是什么原因,竟连他自已如此高明的医术也不能治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已身有残疾,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冷红叶总是觉得他那纯净的眼神中,总是透出一丝哀伤。
他总是在晚上一个人仰望星空,美其名曰研读星相,但她总是能从那个身影中看出萧瑟。
每次巫咸下山,他也会一个人望着下山的路好久,而她也会在后面,望着那个孤寂的背影。
端木竹喜欢竹子,房前屋后种满了竹子,但却也只有竹子,让整个地方看上去像他一样清冷。冷红叶开始悄悄让巫咸从山下买些种子,试着培育一些新的品种。
她还记得第一朵山茶花开的时候,端木竹的眼神,那眼中分明有一丝惊喜,但很快被压了下去,他又恢复了高冷的样子,一言不发地离去。
既然没有反对,冷红叶就开始了大规模的种植,她从小就喜欢红色,只是家逢剧变之后就很少再接触红色了,这次她将红色的山茶花种满,连巫咸和扇儿也觉得好看。
山上的日子过得悠闲平淡,犹如世外桃源,但冷红叶却没有忘记自已的初衷。
她真的好想一辈子就留在这里,这里没有纷争,没有危险,没有波澜。扇儿渐渐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巫咸和端木竹却没什么变化,巫咸还是一副莽撞老实的样子。
而端木竹……
还是那样风光霁月,不染尘埃。
十年来她的武功进步神速,端木竹和巫咸从未说过他们武功的来历和名字,她也默契地不问,但当她运行完最后一个小周天的内功之后,她的身体告诉自已,这恐怕已是这武功的最高层了。
十年了,连自已所学的武功也在提醒她,该是时候下山。
她提出要辞行的那一天,端木竹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巫咸罕见地沉默。扇儿拉着她哭得不行。
下山的那一天,只有巫咸和扇儿来送别,冷红叶望着他们身后,努力想要再看一看那个在心目中如谪仙般的妙人,却只能失望地看见一片竹林下满山盛开的红色山茶。
巫咸交代了一些十年间的变化和注意事项之后,拿出一把剑,交给了她。
“虽说你的武功现在已有长足进步,但是毕竟根基不足,这十年沧澜派也不断壮大,吸收各派武功精华,你有了这把剑,能事半功倍。但小心一些,这把剑轻易不出世,但紧要关头能助你一臂之力。”
冷红叶郑重地接过了剑,不用问也知道巫咸并没有权利将此剑交给她。她取了剑,向后方跪了下来,行了拜礼。
起身后,她对巫咸和扇儿笑道:“放心,我处理完家事,会回来的。”
冷红叶走后,山顶明显冷清了下来,巫咸发现,端木竹一个人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而另一边,下了山后的冷红叶,也突然觉得不适应了。热闹的街市,拥挤的人群,因为政治清明,她也没有感觉和十年前有大的变化,但是自已的心境,却是大有不同。
她开始想端木竹了,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抬头仰望星空,总会想起那个惊才绝艳,却又留有遗憾的背影,不知他是否也在夜观天象。
她拼命地赶路,她想早一些完成自已的复仇计划,这样就能早点回去。
回去,才能看见他。
而看见他,才能让自已心安。
沧澜派已经在武林中扬名很久了,久到他们都没想到以自已在武林中的地位,居然会收到战帖。
十年过去,秦明已然过世,现任沧澜派掌门已是洛纬,他看着手上拿着的战帖,下方的署名只有“清风剑派”,但他却知道是谁。
那个总是喜欢一袭红衣,天真无邪,不知人间疾苦却又心地善良的小师姐。
当年他在尸体上做了手脚,让秦明误以为冷红叶已死于混乱,才使得秦明放下戒心,没有大力追捕。
说他对于清风派没有愧疚也不尽然,毕竟在那里待了八年,他不是看不到师父师娘对他的好,还有小师姐一直对他的照顾。
可惜的是秦明对他一家都有大恩,这恩情不能不报。
十年了,不知道她是否还好。
比武当天,洛纬一人来到了战帖上的指定地点,原来清风派的所在地,但现在早已人去楼空,一片孤寂。
远处走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她还是一袭红衣,脸上蒙着红纱,虽然只露出眼睛,但洛纬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比十年前相比,她的身上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更多了沉稳和妩媚。
冷红叶走上前来,抬手行礼,“洛掌门,当年清风派被贵派暗算,失了本派绝学,以至于落入如此地步,今天在下前来,是想为清风派正名。还请洛掌门万勿手下留情。”
说罢,她也不等回话,剑未出鞘,急速掠向洛纬。
洛纬本意也不想伤她,所以也以鞘代刀,架住了攻击。
双方你来我往交手了几十个回合,洛纬突然发现,冷红叶虽然用的还是清风剑派的招式,但每一招似乎都有了些微小的变化,招式的顺序与之前也大有不同。虽然只是微小的变化,但是连在一起,却像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剑招,攻击力不可同日而语。
洛纬皱了皱眉,他虽然不想伤害冷红叶,但他也不能输。
不知是天道轮回还是报应不爽,沧澜派这十年来,竟连一个出色的弟子都没有,只是靠秦明和他支撑,如果这次他输了,沧澜派在武林中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洛纬出刀,一柄沧澜刀,百年传承,呼啸而出。
刀锋锐利,招招逼向冷红叶。
冷红叶不急不躁,脚踩轻功,每次都是险险地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手中的剑仍不出鞘,每次都以鞘为剑,击打出碰撞的火花。
洛纬感觉每次自已都像是快能伤到她,却又被她避开。
而处于外围的人却有种,冷红叶在耍着洛纬团团转的感觉。
洛纬不愧是身经百战,虽然看不出冷红叶的招式出处和破绽,这个从小体弱不能习武的小师姐,不知为何竟能习得这高深的武功。但他告诉自已不能急,不能被冷红叶的节奏带跑,还是需要一步一步地寻找机会。
他的耐心似乎有了回应,正在他看准一个空档,准备砍下去的时候,冷红叶出剑。
清冷的白光呼啸而出,如同一条白龙窜天而起,剑锋凛冽,未及肌肤竟让人感到无尽的寒意,剑光所及皆可伤人。
剑已出鞘,冷红叶更是放开手脚,每一式清风剑法在她的手中,就像有如神助,即便洛纬已知晓剑法的所有奥秘,却好似完全看不懂。
冷红叶的每一招都带有清风剑招的特点,却就像是自已随意就能做出来一样,真正已将剑招融入自身,不再拘泥于招式本身。
相比之下,洛纬还困于沧澜刀法和清风剑法的招式之中,无法摆脱。
电光石火之间,洛纬刀已脱手,寒冷如冰的剑锋已架于他脖颈之上。
他输了。
洛纬看着冷红叶红色面纱上的眼睛,还记得当年在清风派,她总是喜欢追在自已的屁股后面,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做这做那,眼中会闪耀着点点光芒,而现在,她看着自已,眼中只有对着陌生人的冷傲,竟连一丝仇恨都没有。
他不由的有些失望。
但他还是保持了一个掌门应有的尊严,抬起头说道:“姑娘武艺不凡,在下服输,当年清风剑派一事,却有不当之处,现在在下任凭姑娘处置。”
冷红叶冷冷地看着他,“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冤有头债有主,当年是秦明做出的这等龌龊事,既然他死了,我也不会牵连到别人。此战只是向天下证明,清风剑依然凌驾于沧澜刀之上。”这句话冷红叶是对着他说,但也是对着一旁观战的武林人士说的。
她要为清风剑派正名。
“至于你,既曾为清风剑派弟子,我自然是要清理门户,将当年所学尽数讨回。”冷红叶面无表情,反手一剑,挑断了洛纬的手筋脚筋。“从此之后,你便再无机会使用清风剑法。”
说罢,冷红叶转身就走,一点留恋也无。
自然她也听不到,倒在地上的洛纬低声说出口的“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冷红叶:十年相貌都没有变化,果然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