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不歇，雨雾蔓延笼罩整个村庄，呈现出一种迷蒙的色彩。
房间没有窗帘，碎成蜘蛛网的窗户在狂风中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屋内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被铅笔涂涂画画的一面墙。
“哥哥，我之前好像没有和你说过，我为什么会跟着秦奶奶学画画。”
“并不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而是小时候我有个梦想，我想当一名画家，去画世界各地的景色。”
“哥哥你看，这一面墙都是我画的，刚学会写数字的时候迷上了在墙上写，后来我还学会了画简笔画，我因此还挨了不少打呢。”
程修竹随着程羽桃的指尖望去，墙上的字迹很稚嫩，还画了不少小狗小鸡小鱼小花。
他仿佛能想象出，一个冰雪可爱的矮团子，握着一只长长的铅笔，艰难地抵着脚在墙上画画。
“不过我始终认为，我以前受的苦都是以后享的福。你看，果然没错，我现在可幸福了！”
说话间，程羽桃心情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她还是第一次将自已的心里话说给别人听呢。
不过对方也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哥哥。
之前只是太过匪夷所思没能冷静下来，而现在她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她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家。
之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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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她带着程修竹去山上祭拜。
当初她特意将爷爷单独安葬在一块地方时，村里人还说她不孝，不让爷爷和儿子儿媳团聚。
不过程羽桃即使被说得耳朵起茧，也不改变自已的决定，祝爷爷下辈子离这对恶男恶女远点。
之前她还在村里的时候，孤独的时候总会上山看望爷爷。
只是这一年来学业繁忙，爷爷坟上的草已经长到她小腿了。
她握着比她人还高的锄头锄了草，原本程修竹也想帮她，但被她嫌碍事推一边去了。
程修竹虽挫败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自已的确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人设。
除完草后，摆上贡品，程修竹跟着程羽桃一起拜了拜，烧了纸钱。
“我去那边等你，你和爷爷单独说说话吧。”
程羽桃点了点头。
程修竹走到离程羽桃五十米左右才停下，能看到她纤细瘦小的身影，但并不能听到她的话。
他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前几天在父亲那里看到的资料，准备回去再补充一下这次得到的线索。
山中空气很清晰，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啼叫，似有若无地安抚着他心中的暴戾。
不知过了多久，程羽桃走了过来，眼眶微微泛红。
“哥哥，我们下午回去？”
“好，我买了下午四点的机票。”
程羽桃回到家收拾东西时，听到院子里传来声音：“翠红？是翠红回来了吗？”
程羽桃出来一看，竟然是她当初的同桌。
“哇，翠红你现在好漂亮！”刘雅妮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去牵程羽桃的手，触及到她滑嫩白皙，与自已长满茧子泛黄，截然不同的手时，又缩了回去。
程羽桃这一年过得很滋润，皮肤本来就白，加上不用干活，皮肤早就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她没多想，捉住了刘雅妮的要缩回的手，“你怎么来了呀？”
刘雅妮见程羽桃还像以前一样对她，放下了心：“我听我妈说你回来了所以来看看。”
程羽桃拉着她进了屋，碰到了刚好出来倒水的程修竹，“哥哥，这是我以前在这里的好朋友，叫刘雅妮。”
程修竹礼貌地打了招呼：“小桃，屋子里还有水果，你招呼你朋友吃吧。”
刘雅妮脸都红了，她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帅还这么有礼貌的男生，她结结巴巴地喊哥哥好。
“不用客气，随便吃。”果盘里的水果都被程修竹洗过了，她抓了一把樱桃放刘雅妮手里。
刘雅妮拘束地接下：“翠红，我觉得你变了好多，又感觉你还和以前一样。”
程羽桃笑了：“但我们仍然是朋友不是吗？”
刘雅妮：“你还愿意认我这个朋友真好，我听人说，你去城里享福了，你现在的家超级有钱。”
“还好吧，再怎么样日子还不是照常过？”
刘雅妮点点头，“也是，以后什么应该很难再见到了，我要嫁人了。”
“什么？？！！”程羽桃震惊，“你不是和我差不多大吗？你不读高中了吗？没考上？”
“考上了镇上的高中，但是我妈说女孩子读这么多书没用，将来还要嫁人，正好镇上老王家有媒婆来介绍。”刘雅妮说。
“镇上老王的儿子不是都三十岁了吗？”
“是的，但是他家说给八万彩礼。”
八万对于以前的程羽桃来说，可能很多，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就是几顿饭的事。
她终于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穷人和富人思维间的差距。
对于穷人来说，八万块的巨款就能将女儿卖了。
“你自已是怎么想的？我记得你成绩还不错，你不想继续读书吗？”程羽桃紧盯她的眼睛，“说实话。”
“我不知道，我妈说女孩子读这么多书没有用……”
“你别总听你妈说！你没有脑子，没有自已思维吗？先不说一定能读出个成就，就算不能，读书可以明理，你不读书，将来就会像你妈一样，八万块钱就可以将自已的女儿卖给老男人！”程羽桃恨铁不成钢，她明明记得刘雅妮算得上是他们班见世面见得比较多的女孩子。
怎么连这种是非都看不明白？
“我怕我要是不嫁，我妈会骂我不孝顺，我们农村向来重男轻女，我妈生下我养大我不容易。”刘雅妮纠结道。
“你首先是你自已，才是你妈的女儿。而且，你都还没有成年就嫁什么人？对方这年纪，再大几岁都可以当你爸了，你家是真忍心。”程羽桃听到这话更加愤怒了，这是什么思想，自已将自已PUA了？
“没办法翠红。”刘雅妮被程羽桃责骂的语气骂哭了，“钱我家已经收了，就算我妈同意我奶奶也不会同意的！”
“我奶奶本就重男轻女，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对我改变许多，她不会同意的！”
“我只问你一句话。”程羽桃彻底没有了耐心，她就算想拉她一把，对方要是不争气她也没办法。
“你究竟是想嫁人还是读书？”
刘雅妮擦着擦不完的眼泪，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仍记得她们还是同桌的时候，她们话题和三观都大致相同，所以才能玩到一起。
然而将近一年不见，翠红却比曾经更优秀，更有气质。
而自已仍在原地，被困在这个狭小的村庄，只能看到眼前的好处。
听到自已能值八万块的时候，她还开心了好久。
翠红说读书可以明理。
如果她选择读书，能变得像翠红一样优秀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程羽桃在心里默默数数。
当数到180的时候，微弱却有力的声音响起。
“我想读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