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桃在办公室外面度日如年地等待。
檀中经费充足,无论是建筑还是器材都会定时翻新,但是距离上次翻新已经有几年了,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学生踩裂了这个墙角的瓷砖。
泥土和灰尘在这处裂口越积越多,不知风儿从哪里带来的种子,裂口处长了一棵青翠的小草。
教学楼都被晶莹碧透的瓷砖覆盖,这处在裂缝处生长的小草则是与众不同的风景。
风儿漂洋过海地带来种子,种子又恰巧落在灰尘混合的泥土里,可能是吸收了大扫除拖地时残留的水,又奢侈地吸收着稀有的阳光。或许是它的坚强感动了大家,打扫卫生的同学始终没有拔掉它,路过的同学偶尔会浇几滴水。
程羽桃蹲在这棵小草面前,轻轻摸了摸它的叶子。
它晃晃悠悠,似是在嫌弃她的手多。
不知从哪里爬过来的一只蚂蚁,竖着两根微不可见的小触角,走走停停地围着小草转圈。
似是在庆祝方圆几百里只有弱小的彼此。
这场特殊的交友仪式在程羽桃不小心跟丢了蚂蚁结束。
可能蚂蚁是钻进了不知在哪里的洞里,她刚发呆没多久,回神后蚂蚁就不见了。
啊蚂蚁先生,你抛弃了你珍贵的朋友。
啊小草先生,现在只有你一棵孤独的草了哦。
等下她也要走了。
啊哥哥怎么还没出来。
海昌眼镜不会说她坏话吧。
对了海昌眼镜她也是听钟磊跟她说的。
班上同学背地里会叫海昌眼镜,因为有家眼镜店叫海昌。
不过她之前没听说过,村里缺少电子产品,所以很少会有人近视,有个智能手机便很了不起了。
她还记得四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眼睛近视了,去市里配了副眼镜,结果其他班一堆人围着教室窗户,像观察稀有动物似的看她戴眼镜。
导致那个本就内向的女生下课铃一响,便取下眼镜藏好不敢再戴。
戴个眼镜像做亏心事一样。
村里其他人在路上碰到她时,也会说:“二妞,你配眼镜了啊?”
“你们这小孩子好日子过的,把眼睛都过坏了,我们那个年代没一个人戴眼镜。”
“你这副眼镜多少钱啊?什么?七百多?什么精贵东西这么费钱?是永久的不?什么?还要定期检查,度数升高要重配?度数越高镜片越贵?”
“柱子,你可要好好爱护眼睛,不准看电视了!别像你二妞姐姐一样,小小年纪眼睛就近视了,长大后怎么办?”
那时的村里消息比现在还要闭塞,戴眼镜的人不常见,只有从电视里见过。
大人戴眼镜他们会称为知识分子,小孩戴眼镜他们会说不爱护眼睛,浪费钱,长大怎么办?
不过她视力一直很好,小时候没有机会多看电视,因为家里不让,要干活。
家里的电视一直是她那瘸子哥看。
她也不爱看书,她的书是不会有机会见到晚上的月光的。
不过她记得哥好像有点近视。
不是那个瘸子,那个瘸子可不配称为她哥,她也只有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还会跟在瘸子后面叫哥哥。
瘸子比她大十岁,那时候她跟在瘸子后面他总是会欺负她,还经常吓她。
有一次她记得特别清楚,都说小孩子的记忆是短暂的,可能那次对她来说阴影太深,导致长大后很多事情久了都忘记了,唯有那次经历异常清晰。
那时候她只有四五岁左右,瘸子那天意外地对她好,还给糖给她吃,说带她去玩。
结果是带她去山上那个偏远的池塘边。
同去的还有跟瘸子平常一起玩的狐朋狗友。
瘸子拿了根绳索帮在她腰上,另一头绑在树干上,接着双手掐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
当时她还以为瘸子是在和她玩,笑得特别开心。
可下一秒,瘸子却把她抱到池塘上方,她低头看到的是自已的倒影。
“你们看嘛,我早说过这个家我最大,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你们总不敢这样对你们的弟弟妹妹吧!”
众人都在羡慕。
她那时太害怕了,挣扎中直接掉进了水里,呛了好几口水,最后随着腰间绳子的拉力,才被瘸子揪着衣服站起来。
其他人都担心地问有没有关系,瘸子自信满满地说他家里人绝对不会说他。
结果最后挨骂的当然只有她,说她玩水,让她自已洗衣服。
她当时才四五岁,沾了水的衣服根本拿不起。
但是又有谁在乎呢?
想远了,程羽桃觉得真晦气,明明是在想程修竹,却想到了瘸子。
真是占自已本就不多的脑容量。
倒掉倒掉倒掉!
程羽桃微微往右边侧头,左手拍拍左耳,模拟把这些垃圾掉出来。
“你在干什么?”头顶声音微沉。
“你出来了呀?怎么走路没声音?”程羽桃猛地站起,差点扭到了脖子。
“可能……那个时候你正在倒掉脑子的水吧。”程修竹是怎么用他三十七度的体温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这是个冷笑话吧!
程羽桃讪讪笑道,转移这个话题:“怎么在办公室聊了这么久啊?我在外面腿都要蹲麻了。”
“中途你们数学老师进来,拉着我做了两道题。”
程羽桃:……
“他叫你做什么题啊?认识?”
“不认识。”程修竹摇摇头,“是初中的竞赛题,有好几种解法,初中知识高中知识大学知识都有相应的解法,他说我看起来眼熟好像在高中排名榜上看过照片,得知我是第一他便找了两道题给我,说想看看高中部第一是什么水平。”
程羽桃:QAQ
程羽桃本来还想说为什么没有以“有人在外面等”为理由拒绝,后来才反应过来要是让数学老师知道是她等程修竹,说不定今晚程修竹都别想回来了。
果然,程修竹斜眼看着自已,似笑非笑。
“海昌……不是,赵老师他没说我坏话吧?”
“没有,他只是跟我说了一些话一些话,让我开导开导你,不过我觉得他的有些话对你不太适用,对我们家不太适用。”
“那我们家适用什么话呢?”
“小桃,在我们家,你要记住,你自已的安全是要放在第一位的。你今天打架,我不会因为你打架而说你,而会因为你不顾自已的安危而说你。”
程羽桃和程修竹本来并排走在一起,而此时程修竹站定。
程羽桃只好停住了脚步,不敢看程修竹的脸,但程修竹这次没有因为她这幅可怜的表情而放过她。
“你看到有人打你的同桌,所以你冲上去揍人,可是你完全没有考虑过,对方六个人,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哥,我皮粗肉厚的呢!”
“有人摔一跤都能死亡,你用什么来保证在六个人下还能毫发无损?”
“是,你觉得只是学生,再怎么样也只是皮外伤,那你知不知道,这所学校有多少人是高官厚禄的子女,这个世上有的是用钱用权就能摆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