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栀驱车离开了周家。
夜晚霓虹闪烁,车流不息,每个人都有行驶的方向,她却没有。
她漫无目的地围着渝城兜圈,兜到城郊附近,转动方向盘去了一个地方。
夜色浓重,整个墓园冷清幽森,看守墓园的大爷见她一个人,好心给她拿了个手电筒。
手电筒光线微弱,却像深秋夜里的一束火把,温暖人心,温栀麻木冷冻的血液稍稍回温。
她找到父母的墓碑,到跟前了才想起,忘记带花来了。
不过爸妈应该不会怪她吧。
她在墓碑前慢慢蹲下,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睛被风吹得酸涩。
其实她对父母的记忆很淡了,她只记得爸爸工作总是很忙,忙到经常不在家,妈妈很漂亮,每天会穿不一样的花裙子送她去幼儿园。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或许有,但她忘了。
倒是在孤儿院待的那半年,她记忆清晰。
人可能就是这样,幸福的感觉总是浅显,而痛苦的过往却能记很久。
她记得孤儿院凶巴巴的院长,也记得不听话会打到身上的竹条,还有难以下咽的饭菜和永远没有热气的洗澡水。
第一次挨打很疼,疼到她至今都难以忘怀。她半夜疼得睡不下去,把整个人包在被子里哭,又不敢哭出声遭来再一次惩罚,只能用力咬着唇不发出声音,忍到全身颤抖。
她小时候应该是爱哭的,因为她还记得一些妈妈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的画面。
进孤儿院后,她就不爱哭了。
在那里,她知道眼泪是没用的东西,甚至你伤感爱哭的性格还会招来厌烦和嫌弃,会不会多挨一顿打看运气更看护理员的心情。
她在那样昏暗无光的日子里待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就这样吧,没有父母的孩子不配拥有幸福的时候,宋秀兰把她接到了周家。
宋秀兰很温柔也很有耐心,对像只受惊雏鸟的她从没有厌烦或者责骂。
她的年纪跟孤儿院院长相仿,却跟院长有着天壤之别。
温栀在第一年接到奶奶的红包时,知道了,原来没有父母的孩子也能拥有爱。
那些爱或许没有父母的爱那么无私盛大,但也足够她健康长大,没有扭曲堕落。
温栀在父母的墓前没有哭,淡去记忆的同时也淡去了感情。
但她无法想象,如果奶奶长眠于此……
正伤感着,忽然一阵风吹来。
风声刮过空旷墓园,如呜咽低诉,树被风扑得摇曳,簌簌作响,地上的树影晃来晃去。
温栀在这种森冷悚然的环境中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电视上说墓园一点儿不可怕,因为有亲人保佑,而她此时此刻只想说,放屁。
她爸妈归西十几年了,估计投胎都是个初中生了,还上哪保佑她去。
“嘎吱——”
身后响起踩断树枝的声音,瞬间激起她满身鸡皮疙瘩。
妈呀,这是有人来了还是有鬼来了。
要真碰上鬼了她是该拔腿就跑还是念一段净心神咒再跑。
温栀头皮发麻,身后又响起脚踩枯枝的动静,和着风声传进耳里。
她鼓起生平最大勇气侧眸,余光瞥见一道修长的影子。
嗯?影子?
她咻地扭过头去,看见立于风中的祁时樾,一身挺括大衣,双手揣在兜里,正静静凝着她。
紧绷的神经刹那松开,温栀有瞬间恍惚:“……你是人是鬼。”还是错觉?
祁时樾浅浅勾唇:“见过这么好看的鬼?”
惊悚环境带来的恐惧已然消散,这么自恋发言的人,是祁时樾无疑了。
温栀站起来,有点腿麻:“你怎么会在这?”
祁时樾瞧她的神色,还好,没哭。
“过来看夜景。”他说。
“……”
鬼来了都想骂一句说鬼话,谁大晚上来墓园看夜景。
“好看吗?”她问。
祁时樾视线落在她瓷白的脸上:“挺好看的。”
“……”
祁大佬口味独特,夜晚看墓园夜景,但说到底感谢他出现在这里,他身上有种令人心定的安全感。
温栀:“我要走了,你还要继续在这看夜景吗?”
祁时樾声线散漫:“不了,我怕鬼,你不在我也怕呢。”
可能他鬼话太瞎,连鬼都看不下去了,风呼啦一下大起来,吹得树木左摇右摆。
温栀怕他真把鬼招来,抬脚就走。
走出去一段发现祁时樾没跟上来,他还站在她父母的墓前,嘴唇张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祁时樾。”
她叫他一声,心说不会中邪了吧,站那自言自语干什么呢。
祁时樾转头应了声,又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叔叔阿姨,我们回家了,下次见。”
-
坐到车上,温栀才感觉手脚冰冷,打开空调风速调到最大档,副驾驶的门拉开,祁时樾坐了进来。
那辆拉风惹眼的兰博基尼就停在她旁边。
“你不开车?”
祁时樾:“车坏了。”
“……”
鬼话连了一篇又一篇,兰博基尼怎么可能说坏就坏。
温栀也没纠结这些,启动车子问:“你住哪里?”
“檀语庭。”
温栀暗暗咋舌,果然是家里买菜都开保时捷的壕气大佬,住渝城寸土寸金的别墅区。
到了檀语庭,温栀停好车转头,发现祁时樾不知何时睡了,难怪后半程没声了。
祁时樾天生骨相完美,三庭五眼比例不用尺量也能看出有多标准,一张五官挑不出任何错的脸,竟然还长了那么浓密纤长的睫毛。
对,温栀不嫉妒别的,唯独嫉妒他一个男的长那么好看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似的覆下,落下一片浅色阴影。
“睫毛精。”她忍不住嘟囔了句。
“什么精。”
他醒得突然,嗓音惺忪微哑,睁着一双不太清明的黑眸看她。
温栀:“……没什么,你听错了。”
祁时樾舒展身体坐起来,自已补齐没听清的词:“你说我是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