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裴敛玉依旧躺在柴房的草堆里,只是身上的伤像是没那么痛了。仔细嗅了嗅,隐约间还有一丝清香,是那女子身上的味道。
他慌乱地检查自已的衣裳,并没有被动过,颓然间又冷笑了一声,那女子衣着华丽,仙人之姿,就算真的要采补他,也不会在如此脏乱之处。
恐是自已身上污秽丑陋,入不得她的眼,又或是她修为深不可测,无需采补半妖这种肮脏贱物,所以根本看不上他。
想到这裴敛玉心中一阵羞愧,昨日他还觉得她心有所图,不过是他多虑,真拿自已当个玩意了,随后在心中痛骂自已下贱。
门被推开,光刺的裴敛玉眼睛发酸,来人将衣物扔到他身上,没有耐心地道:
“快换身衣裳,到前厅去听训话。”
裴敛玉强忍着心中的不适,迎上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这位女修姐姐,能否给我点时间清洗沐浴?”
“洗什么洗,真麻烦,还真把自已当人了?”
“不,不会耽误太久的,只要半炷香的功夫。”
“去去去,快去吧。”
裴敛玉抱着衣裳,到井边打了两桶水,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已冲洗干净,他实在是不喜身上黏腻恶臭的感觉。
他不知何事,心下更是忐忑,就连过年他都难得穿上一件新衣裳,身上的这身虽然破旧,他也舍不得扔,小心翼翼地藏在柴房草堆下。
又换上这身新衣,依旧是粗布做的,常规弟子的款式,可是他很喜欢,这是一件没补丁的新衣裳,上面没有其他人的味道。
待裴敛玉到前厅,只见昨日那女子也坐在厅上,他低着头不敢看,跪在地上等着听训。
可没想到仙松道长开口道:“若非西山仙子与我说,我还不知道在这清风山上竟还有半妖的传言,既然仙子与他有缘,就将这孩子收去做个侍从吧。”
清武腾的一下站起来,怎能让这新来的外人占这种便宜,没准这女子就是为了这半妖而来。
“师父,这怎么行!她...她一女子,身边跟着男修,多有不便!”
扶鸾冷言道:
“道友这是什么话?我们修仙中人从不计较这些,肉体凡胎于我们不过是一具容器,自小男修女修也是一同修习的。没想到在这仙门之中,也能听到这般龌龊言论。”
“你!”
清武被噎的说不出话,清烟轻咳两声插话道:“西山仙子,我二师兄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位徒儿蠢笨,怕冲撞了仙子,不如请师父给仙子换一位侍从吧。”
扶鸾这次点头道谢,可话锋一转又道:“听闻裴敛玉在清风山十多年了,竟未拜在任何一位师父名下,想来着实蠢笨,惹人厌弃,与其如此,不如正好与我做个侍从。”
“无需什么天赋筋骨,左右不过是扫洒倒茶,不宜心机太深,蠢笨些倒也好。”
这一番话下来,即是打了三位弟子的脸,讽刺他们既然嫌弃裴敛玉丢人,如今就没资格在旁人面前留人。
又堵死了换人的提议,西山仙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他们再执意不肯给,可就不是因为客气了。
听到这话,仙松道长也明白几位弟子的私心,没有再理会他们的话,直接让裴敛玉跟着扶鸾了。
裴敛玉全程没有开口的资格,直到这场闹剧结束,听到扶鸾叫他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
“跟上。”
“是。”
非师,非友,非亲,非故,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她。
扫洒倒茶,这些事若换做其他男修,恐怕要被羞辱的背过气去,可换做裴敛玉,却是真真切切地救了他。
毕竟不挨打,对他来说都是奢求。
“西山仙子可有什么事要我做?”
自回屋后,裴敛玉双手便垂在身侧,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低着头,轻声问道,语气中确是说不出的冷漠。
“噗...”
扶鸾被他这逆来顺受的样子逗笑,何时见过裴敛玉这样一面,若换做之前,他早就软若无骨似的扑过来了。
任性时还要光着脚,翘着手拿扇子,让自已帮他扇风呢。
那些数百年前的事最近总是浮现在眼前,就像昨天才发生过似的。
裴敛玉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他竟低贱的问一个女修是否想要采补他,扶鸾这样子让他更认定了她是在嘲笑他,脸上愠红更甚,“既然西山仙子没事,在下就告退了。”
说罢转身要走,终是被扶鸾拉住。
这是恼了?
一言不合就走人,倒是有点像她认识的那个裴敛玉了。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昨日见他伤的严重,她偷偷用神力帮他治了些,却不敢做的太明显。
裴敛玉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起码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哪天没挨打可是新鲜事。
尤其是昨日,竟恢复的比往日还快,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若说一夜之间伤全好了,她会不会把他当怪物。
想到这,裴敛玉看向扶鸾的手,正用一条青色的手帕包着,不由想到了昨天晚上他用匕首划伤了她,眸子又暗淡了些。
她把自已要来,不会是为了报复吧。
他可不认为这种女修身边会缺洒扫小厮,难不成是看上了他的脸?
可即便如此,在看到他身上那些丑陋的疤痕和昨日莫名出现的红纹,也该被吓跑了才对。
“嗯。”
想了那么多,最后到嘴边只是轻应了一声。
奇了,平日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不吵不闹。
“过来我看看。”说罢就拽过裴敛玉的手腕,要去撩他的衣裳。
裴敛玉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攥住领口,再次提防地看向扶鸾,“你想干什么?”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是吗?
扶鸾的手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又想到当初那个拉着她的手,放进自已胸口,一遍让她摸一遍说:“师尊,刚才吓死我了,你摸摸小玉儿,心跳得快不快?”
“哎呀!师尊你怎么摸那儿啊!弄得玉儿都...”
明明是他自已硬要拉着她的手碰的,却活脱脱一副被欺负的娇羞样,饶是勾人。
往往这时候,扶鸾被他烦得不行,就只能一边推开他一边吐槽一句:“狐狸精...”
裴敛玉则是吐吐舌头,又粘人的轻靠在她背上,叹气道:
“人家本来就是狐狸精。”
如今这个虽然长着一样的脸,却对她疏远戒备了许多,她反倒不习惯。
扶鸾觉得自已真是矫情,平常他上赶着黏人的时候她觉得腻烦,如今显然是她期待的疏离冷漠,她心中却更不舒坦了。
“那边架子上有药,你自已取了用。从今天开始不要再睡柴房,你的房间在后面。”
裴敛玉揉着手腕,若有所思,余光看向架子上放的,看来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她定有所图,可他却猜不到,与其如此,不如直接把话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