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位于皇宫西北角,园内各色花草树木终年不败,无论什么季节,畅春园总有花木青葱终年似春日。是皇家专门用来赏景宴饮的场所。
今次给出的宴会理由是春色易逝,陛下初登大宝,特邀请各位大人协同家属一同赏景饮宴,君臣同乐。
温尧廷起了个大早,差丫鬟去崔小姐准备,却不料两位小姐早已准备好了。温尧廷愣了下,没说什么。便携家眷一同上了马车。
“皇宫不比他处,为父不过从三品是本次参加宴会级别最低的,我们这次就是凑数的。你们姐妹二人要谨言慎行,不要乱说乱跑。”温尧廷在马车上叮嘱两人。
温夫人笑笑:“老爷放心吧,她们姐妹俩平时都是规矩的孩子,-都明白着呢,老爷无需太过操心。”
温静婉和温静昀都道:“父亲放心吧,女儿知道的。”
温尧廷看着温夫人不由得笑:“夫人还是多笑笑,夫人笑起来真似青山化雪,箜篌琴鸣,美极了。”
温夫人听到夫君夸赞浅浅的又笑了一下:“老爷夸大了。”她长的极美,即便人至中年依旧不显风霜,一张脸欺霜赛雪,气质动人心魄,除了年纪之外气质上倒是比一双女儿更有韵味。
不多时,一家人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温尧廷递了腰牌,被人请进宫去。
春日里的畅春园总要比别的季节多上两分烂漫,满园桃花弥漫,地上草一色,路边花无边。
温尧廷携家眷坐定,温家姐妹俩觉的时候尚早,就跟父母说去逛逛。
温尧廷觉得难得进一次宫,去逛逛也无妨,又叮嘱了一遍不要惹事不要乱跑就随他们去了。
姐妹两人只当自已来得早,却不料这园中各色心思的人来得更早。
刚走没多远还未来得及欣赏这大好春色,隔着桃花枝丫远远的就听到有人语气及其轻佻的奚落一个女子:“呦,这不是高小姐吗?往日高高在上,对我等不假辞色,今日怎的沦落至此给人当起丫鬟来了。”
被称为高小姐的女子似乎对这种奚落习以为常,她面色平静:“公子说笑了,奴婢一个丫鬟,不是什么小姐。”
那人身着锦衣,显然是赴宴的公子哥之一。他捏住“高小姐”的下巴,冷笑道:“既然知道自已是个丫鬟,那陪爷玩玩是你的荣幸。”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就是啊,高小姐现在是个丫鬟,给我们小爵爷当个暖脚的正合适啊,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哈哈大笑。
“高小姐”看着他,声音无波:“公子确定要在此处闹事,今日是春朝晏,是陛下娘娘给各位公子小姐互相相看的局,陛下和娘娘很快就会到来。公子折辱我不要紧,万一被人看去,今日这春朝晏,公子不怕没有收获。”
畅春园潜在规矩,但凡聚会来的是男女双方而不是单一性别,那么这个宴会的目的一定是男女相看,从无例外。
那小爵爷松开她,撂狠话:“今日算你运气好,下次别让爷再见到,否则你就跟爷回家吧!”
“高小姐”低头垂目:“公子说笑了,奴婢虽是畅春园的奴婢,但也是皇家的婢子,无皇家恩典不可离园。”
公子气急败坏抬手指着她:“你,你,你好样的,你最好祈祷一辈子都不被放出宫。”然后携狐朋狗友转身离去。
温静婉姐妹二人在远处看完了这出闹剧,温静昀冷笑:“这陶帛府靠着给先帝捐了一笔钱混了个伯爵,如今竟有胆量敢欺凌起高家姑娘了。若是高家没倒,他连看高姑娘一眼都不配。”
温静婉叹息:“高家倒了,只留这一个孤女发配在畅春园当丫鬟任人欺辱,其余人全部发配岭南。可高家也曾是文臣风范,中流砥柱,何至于此。”
温静昀低声嘲讽:“何至于此?哼,谁让他不识抬举不入内阁呢?内阁当然容不下他!陛下权力被架空到如此地步,竟只能保下一个孤女。”她气愤的揪掉了身旁桃枝上的一抹粉红花朵。
“走吧,这些不是我们该说的。时间应该快到了,陛下娘娘很快要来了。要早些回去,免得失了礼数。”温静婉牵住妹妹的手转身离去。
温尧亭只有从三品,是在场所有人里官位级别最低的那一等。温家位置在最后方,离主位非常远。
二人刚坐定没多久不多时,大太监的声音远远响起:“陛下娘娘到!”
“陛下万岁,娘娘千岁!”众人齐齐拜倒山呼万岁,气势宏大。
“众爱卿平身,今日众卿且携家眷齐聚于此为的是赏春赏景,大家不必太过拘谨,当作寻常家宴就好。”皇帝笑着说。
众人高呼:“谢陛下!”
所有人重新落座,等待皇帝开席。
皇帝也不啰嗦,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宴饮。因是春朝宴,规矩并不严格,加上皇帝有言在先,众人倒也不是太拘谨。
温静昀悄悄地跟温静婉咬耳朵:“阿姐你看,太子旁边的就是景世子了吧?长得可真好看!”
温静婉抬眼望去,只见小太子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位黑衣劲裘少年郎,坐姿端正,握紧的拳头指骨清晰放于身侧。他正神情专注的跟老侯爷说话,温静婉不由轻笑:“确实是好看的。”
温静昀遗憾到:“可惜了,不知道今天便宜了哪家小姐。”
“怎么?你喜欢?”温静婉逗她:“要不要姐姐帮你?”
温静昀托着腮帮子认真的思考:“喜欢啊,这么好看谁不喜欢。但是吧,也没有特别喜欢,我又不了解他。”
她冲着姐姐眨眼:“万一是金玉其外的败家子怎么办?”
温静婉忍俊:谁不知道云阳侯世子是这京城最受欢迎的少年郎。
两人笑闹半天方开始吃东西。
宴席上三三两两遥遥相敬,温尧亭远远的朝大理寺卿举杯,大理寺卿也举杯相应。
温家同李家一向交好,大理寺卿之子与温静昀还订过娃娃亲。
照理说,长姐在前,这婚事应该落在温静婉身上的,但是温夫人与李夫人本是闺中密友,二人又在同一日生子,生之前李夫人便打趣如果是一男一女便结个亲家。谁料戏言成真,竟真是一男一女,二人长大后也情投意合,两家长辈也不是迂腐之人,见状便顺势订了亲。
只等温静昀及笄,便可上门提亲。
宴席吃到一半,皇帝朝皇后示意了一下。
皇后神色慵懒:“今日天气甚好,有花有酒,却还差点娱乐。不知有哪位儿郎或者姑娘愿意一展所长给让大家一饱眼福耳福。”
皇后话音刚落,便有那嘴快之人抢先说话了,倒让一众打腹稿的失了先机。
“娘娘!我听闻曾经的高家小姐舞姿冠绝京城,今日正好她也在,不如让她给大家伙跳一曲。舞乐乃伶人之道,让诸位小姐来,未免辱没了了各位小姐!她这种低贱的奴婢就正好!”这人声音洪亮,慷慨激昂,声音本就大,加上喝了点酒说的是脸红脖子粗。
温静婉抬头一看,正是那个不学无术,脑袋装草的草包陶帛伯爵府小爵爷。他正昂着头洋洋得意,认为自已出了个绝妙的主意。顺便还能捧一捧其他贵族小姐,万一有哪个小姐觉得他聪明因此看上他,也算不虚此行。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岂料他话音一落,现场一静,宴席上人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不管是内阁党还是皇帝一党,都面色阴沉的看着他。
虽说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本朝对舞乐的看法并不不似前朝死板。且君子六艺学的好的通常只有真君子,简而言之,没有几个。至于女子,虽家中教些琴棋书画,但鉴于风气开放也有些是教舞乐的。
今日宴会非常重要,虽说是场博弈,但最终选择权依旧在景欲燃本人手中。
毕竟再如何博弈,大庭广众之下内阁那群人也不能按着头让人娶他们的人。
为此各家贵女都准备了好几套方案,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自古舞乐便易动人心,自然也是备选的其中之一。
另有些别的,比如说,温家。
温尧亭身为太常寺卿,掌理国家礼制、乐舞、郊庙、宗庙、社稷祭祀及朝会典礼等事宜。舞乐这一块他从不认为有身份高下之说,所以家里的女儿喜欢的都可以学。
所以无人知道,温静婉舞技惊人。
但这草包小爵爷一说,在场诸位公子小姐许多准备的乐舞就都变得不合身份了。
所以在场所有人都黑了脸,急需有人来打圆场。
这时候温尧亭起身皱眉:“小爵爷此言有差,舞乐之道,讲究甚多,许多舞乐都讲究人与自然的和谐,及难追求,想要有所成要为此付出巨大的辛苦。此乃大道,怎可说是伶人取悦之道。这种说法实在辱没了舞乐,以及为此付出巨大辛苦的舞者乐人。”
倘若别人说这话还没有立场,但温尧亭身为太常寺卿,这话由他说来就很让人信服。
在场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虽然他们也不一定认同温尧亭的话,但现在面上过得去最重要。
这草包小爵爷根本不认识温尧亭是谁,加上喝得有点醉,他觉得很生气,这人居然反驳他。平时大家都是捧着他的,殊不知他周围的狗腿子捧着他只是为了让他结账。
但他还没醉到不知好歹,皇帝和皇后还在呢,他只好陪笑:“这位大人是?”
温尧亭也不生气他不认识自已,他只是看不惯别人说舞乐是伶人之道。遂答:“太常寺卿温尧亭。”
小爵爷成日吃喝玩乐,根本不知道太常寺卿是个什么官。但他知道在场的最低也是从三品,自家虽说是个伯爵府,但除了说出去好听,属实没什么用,他也不敢太过放肆。
只是他仍然记着早上的事,总想着给高小姐一个教训。
他磕磕绊绊的说:“大人说的也在理,但我听闻高从雪舞技惊人已久,想来是有些看头的,不如让她跳给陛下和娘娘看看?”
高从雪便是曾经的高家小姐闺名。
皇后似笑非笑问皇帝:“陛下觉得呢?”
皇帝面无表情:“此等小事,皇后做主就好。”
高家本就是两方斗争的牺牲品,这小爵爷简直是在皇帝雷点上蹦跶,皇帝岂会高兴?但内阁必会乐意看到皇帝生气,皇帝面无表情只让皇后做主。
皇后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眼前的枣子:“既然如此,那宣高从雪来。本宫也看看是不是徒有虚名。”
清风拂过,满园花色摇摆。有人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有人支着耳朵不动声色。
花木的香气合着食物的香味在席间乱窜,好像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