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官心事重重的从严家庄出来了,就去了城里的一家西餐厅,咖啡飘香,橱窗上电影明星的大海报,都没有让他多瞧一眼,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想静一静……
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想回家,家里已经订好了西式的订婚仪式酒店,还有回去又要选礼服,准备订婚宴等事宜——
他心里烦躁,自已想见的人,不能拥入怀抱好好宠爱,偏偏要去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共度一生,这都什么事吗?
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栓杏抚摸着大树,伤心抽泣的模样,不知不觉的,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来红丝帕,还有裹着的小娘子的青丝,紧紧的攥着——
这时咖啡厅里飘来了满大街传喝的歌声:
天涯啊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抚琴!
郎呀患难之交!
恩爱深!
人生啊!
谁不惜呀惜青春!
小妹妹似线!
郎似针!
郎啊!穿在一起不离分!
吴长官心头一紧,这歌唱得不就是他和小娘子吗,两个人寻寻觅觅,终于阴差阳错的遇见,成为这一生的知音……
一起在日本人的阴谋中,虎口脱险,死里逃生。两个人经历了这几年的恩爱,已经心心相印,他就是针,小娘子是线,无论走到哪,走多远,都有一条线牵着他——
他现在才顿悟,他的心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要有一个人牵挂着,像是他没有她,心里就会莫明的空洞,像被人捅破了一个窟窿……
这不是缺憾美,这是一个缺口,换一个人补不上,非她不可,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这些年也曾万花丛中过,不过只中了小娘子的魔,他已深陷情网——
比如说,他听着歌会想到她,躺在床上会想到她,甚至是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只要闭上眼睛都是她……
岂止是他这样的着了魔?栓杏在严家也一样像喝了迷魂汤,情根深种,一时怎么能说断就断?
两处闲愁,一样的相思!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可是栓杏除了情事,还有更重要的危机生存的事,要去处理,去谋划,有人已经在自已眼皮底下安了钉子,成心恶心自已,她岂能坐视不管?
栓杏以“庆丰年,闹秋收”为名,请了一个戏班子,来严家唱戏,趁着台上大戏开演,掩人耳目的布好局,把安插在严家的钉子一个一个的给拔除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邻近的乡绅,员外郎,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栓杏让人全给请来了,布上果子,美味佳肴,当然面子上为了联络维持关系,也给沈家父母上门送了贴……
栓杏接手严家家务,还有生意这么些年,当然知道,做生意就是要一团和气,她还把严家多年的陈酿,开大放血似得,拿出来招待这些贵客——
给严弱人心疼的说:“祖宗,他们都是客人,你把严家的镇宅之宝都抬出来了!
敬祖上供,都没见你这样大气!”
这就是这个男人的眼光和格局,栓杏也没有反驳,只循循善诱的告诉严弱人:“你想,日本鬼子打到家门口了!
这些酒招待乡邻,关键时刻大家互相帮衬,对付小日本!
如果陈在地窖里,小日本进来就便宜了他们!”
严弱人虽然转不过来这个弯子,可是栓杏总归是有道理,栓杏意在告诉他:做人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听外人的话,坏自已家的事!
栓杏又说:“难道让小日本鬼子喝着我们的好酒,吃饱了撑的,有劲再回来打我们?”
严弱人其实这些年,也佩服栓杏的为人,她行事光明磊落,大气有格局,不小家子气。除了那件,没有确准的事,娶到这样的媳妇,聪明能干,又能生娃——
就他这破身子骨,如果栓杏和他换个位置,他几房小妾,都又娶家里来了……
乡戏唱起来了,栓杏忙起来,网撒好了,就等月黑风高夜,捕捉那露头的鸟——
再说吴长官,咖啡馆里人间清醒之后,越来越意识到了栓杏和他不能分离,可是又无法冲破这个局似得,被捆绑住了手脚一样……
然而,透过橱窗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视线内,他揣好丝帕,匆匆走出咖啡厅,三步并作两步赶上那人——
他上去喊住了那人,一声:“长晖兄!”
吴长晖一身卡其色西装,领带,寸头,精神奕奕,吴长晖说:“我们家小魔王!”两个人兴奋异常的拥抱在一起……
再看吴长官一身灰色的乡绅长褂,又因婚事不顺,情事纠葛,整的自已老气横秋似得。
兄弟见面,自然无需遮掩,吴长晖就问:“都要订婚了,怎么把自已整得这样憔悴?
我可听说了,未来弟妹可是沈家二小姐,远近闻名的美人!
你小子可真有福气!”
对于吴长晖的话,吴长官只能晦涩一笑,就说:“好久不见,走!咱们去喝一杯!”
说完,兄弟俩互相肩并肩,一前一后进入一家酒楼……
这男人的感情都是在一起干事,培养出来的。男人有三样老铁之交:一起扛过枪的,一起嫖过娼的,一起同过窗的!
吴长晖和吴长官自小一起同窗,两个公子哥一起长大,他们也没少一起喝花酒,逛妓院……
他们又是堂兄弟,自然比别人更亲倪——
吴长官一杯酒下肚,顺一口气,打开了话闸子,他说:“长晖,我好羡慕你和嫂子,家世般配,情投意合,夫妻齐心,举案齐眉!”
兄弟这样的说法,吴长晖也怡然自得,她妻子确实不错,名门闺秀,竟然是杀伐果断,这些年做生意,帮了他好多忙,陪着他走南闯北——
吴长晖说:“你马上就能有这样的舒坦日子过,只要你想!”
吴长官摆摆手说:“人各有命!这些年出生入死,自已想要的人,要不到!
不想要的人,硬塞给我!”
吴长晖一听这话,心里想,他是心里有人了,怪不得呢,都要订婚了,拉着我一起出来喝闷酒了!
吴长晖说:“走了!回家再说吧!”
吴长晖看着兄弟不在状态已微醉,迅速结了账,带着吴长官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