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在金钱的敦促下别墅勉强恢复原样,除了一些赶不出工期的定制家具,屋内的细节几乎和照片无二。
工人和管家如潮水般退去,短暂热闹的别墅再度恢复沉寂。
苏施琅侧躺在新换的沙发上,身体保持蜷缩的姿势,双臂环膝,木戒指紧紧攥在手心,一头疏于保养的长发凌乱散在身后,像是被抽去灵魂的漂亮木偶,双目无神盯着前方。
他的手上和腰上都缠了绷带,崴伤的脚踝也敷着一大片冰凉的药膏,疼痛在药物的作用下日渐缓解,心中的压抑和懊悔却愈发压得他喘不过去气。
想哭。泪水却早就已经流干了,最多如受伤的小兽般呜咽几声,而后又将头埋得更低更深。
忽然,闹钟响起。
苏施琅反应了好一会,以极为僵硬的动作起身。
茶几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苏施琅跪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强迫自已进食,却食之无味。
终于,今天的份额吃完了,他想继续躺回沙发上,却忽然想起所有人都已经走了。
心跳快到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苏施琅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一瘸一拐抱着一大箱纸钱来到花园。
明明那个软垫还好端端地放在原地,他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直接跪在了鹅卵石铺成的地上。
点火。
火光照映在脸上。
透过火,他仿佛又看见了易惜文极冷漠的神情,心中瞬间一痛。
苏施琅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从肩膀开始颤抖蔓延至全身。
“小文...”
“我知道错了...”
“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屋子我让他们重新装修了...”
“我每天也在乖乖吃饭...”
“小文...”
他死死盯着那团火,在心中祈祷奇迹的发生,然而,直到那一箱纸钱全部燃尽,神明也没有眷顾他。
苏施琅眼中的光一寸寸熄灭,像是死了一般维持着跪姿一动不动,直到又一个闹钟响起,他趁着酸痛的膝盖缓缓爬起来,口中还喃喃道:“该睡觉了,不然小文会生气的。”
一直到苏施琅回到房间,悄悄尾随他的易惜文才隐去身形。
一天、两天、半月,苏施琅身上的伤渐渐淡去,却一次也没见过他心心念念的人。
从希望到绝望。
即使他每天强迫自已正常作息、正常吃饭,人却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身上本就不多的脂肪愈发清减,那枚泪痣也如失了光般暗淡。
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苏施琅依旧机械地吃着饭,忽然一缕阴风飘过,接着就是易惜文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苏施琅。”
筷子掉在了桌上。
苏施琅不可置信地回头,眼中瞬间盈满泪水。
他想要起身,却双腿发软跪到了地上,索性就这样手脚并用爬到易惜文面前。
“小文...我知错了...”
这一大串话易惜文已经听他说了十几遍,这时却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又听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
“...我再也不敢了...”苏施琅说完,试探着去抓易惜文的裤脚,没有被躲开,他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惶恐的心在一瞬间被温暖包裹,他好想好想抱一抱易惜文,却因为知道自已是待罪之身,不敢冒犯,所有激烈的情感都压抑成极为小心的触碰,屏住呼吸等待许久,才试探着轻轻将额头靠上去。
易惜文看着他这副样子简直想笑。
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每次吓唬完能稍微乖一点,过段时间立马又开始作妖,撒谎骗人还烧房子,简直是又笨又坏,和高中那会如出一辙的苦肉计,还真以为她发现不了吗。
过去易惜文愿意纵着他,而今却决心让他好好吃个教训。
“再也不敢了。”易惜文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见苏施琅眼底的乌青是眉头一皱,接着嘲讽的话脱口而出:“我看你是下次还敢。”
“我没...”苏施琅哭着摇头。
“哭什么?弄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易惜文掐着他的手更用力了。
白皙的面皮被捏出一片红,那张过于憔悴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苏施琅但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往她手上凑,还试图用老方法让她消气,他的语气里满是哀求:“没有,小文没有欺负我,是我做错事了,我撒谎骗人,是该被狠狠惩罚的...”
“惩罚?”易惜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问道:“是这种惩罚吗?”
“是...只要能让小文消气...”苏施琅话还没说完,易惜文又给了他一巴掌。
苏施琅疼得懵了一瞬,以为有戏,又将自已的脸送到易惜文顺手的位置。
易惜文的表情却骤然冷下来:“你根本不害怕我打你,这种惩罚对你有什么用?”
这话的指向性太明显了,苏施琅瞬间慌了。
他扑上去一把抓住易惜文的裤子,哭着哀求:“其他惩罚也可以的,小文,只要你能原谅我...”
“好啊。”易惜文答应地爽快,在苏施琅还没回过神来时就继续说:“那就罚你见不到我,我什么时候消气了,就什么时候上来见你。”
苏施琅的精神已经到崩溃的边缘,那些刻薄的、质问的话在脑海中重复播放了无数次,却死死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他在害怕。害怕自已一旦说出口了,易惜文就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给他了,因此即使心中痛得在滴血,却依旧强迫自已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小文,你别吓我好不好?”苏施琅的嗓音在发颤,“我有乖乖等待救援,屋子也让人修好了,每天也在认真吃饭,我还...我还拍了照,你不是说要检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易惜文“那又如何”的眼神中渐渐趋近于无。
苏施琅沉默良久,终于也放弃了演戏,极度惶恐无助下说出的话反而比之前平静:“我可以去地下室,你知道的,我最怕黑了。”
他抬起头,在触及到易惜文冷漠的眼神之后嗓音又开始抖:“不会很麻烦的,你每天...哦不...隔几天喂我一次吃的就行,多关我一段时间我自然就乖了...”
这哪里是乖。这分明是强迫他在极度恐惧之下对易惜文产生依赖。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把他吓到疯傻,完全就是极不人道的精神控制。
苏施琅很清楚。
易惜文也很清楚。
她终于不再是那副故意作出的冷漠,神色变得复杂。
“你撑不下来。”她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