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央能对儿子狠下心,对孙子难免心软。
她放缓了语气,轻声道:“永华,有事明日再说!”
崔永华精神一振,暗地里松了口气。
母亲让他明日再找祖母道歉,说祖母累了一日了,不便再打扰她。
但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妥。
今日事今日毕,兴许和祖母说不上几句话,但他必须摆出自已的态度。
果然,他做对了。
躬身一礼后,他缓步走到秦氏身边,搀扶着她一起告退。
宋谨央吩咐云氏也早些安置,便回到了主院。
刘嬷嬷吩咐人端来膳食,忙到现在,王妃连一口热汤都没喝上。
“阿留,咪咪安葬了吗?”
刘嬷嬷微微一愣,立刻回答葬在崔家祖坟里,选了个偏远的角落,没有立碑。
宋谨央“嗯”了一声,咪咪替她遭了罪,是她的贵人。
她心中默念:咪咪,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害你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晚膳端了上来,可宋谨央一口也吃不下。
刘嬷嬷好说歹说,她才用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碗汤。
身子疲累至极,脑子反而活跃起来。
刘嬷嬷伺候她洗漱安置,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
刘嬷嬷睡在床前脚榻上,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听见王妃的话瞬间清醒。
“阿留,明日记得问一问马车夫,马车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怎么突然失控了?”
刘嬷嬷也很奇怪。
一直伺候王妃出行的马车夫,前日突然吃坏了东西请了假。
怎么这么巧?是得好好问问了。
“啊,”宋误央突然想起了中宗交代的事,“有件事差点忘记了!明儿上晌,你带人去一趟集市,买两个丫头回来。”
“王妃,您想要伺候的人,府里的家生子不是更好?”
知根知底的,外面买的哪有府里的贴心?
王妃苦出身,早年老爷还没发达的时候,什么活都是自已干,所以正院里的下人一向是不足的。
“是皇上给的人,不好直接从宫里带出来,安排在集市交接,好避人耳目。”
刘嬷嬷一惊。
行事如此小心,难道防着府里的几位爷?
“不早了!睡吧!”
风雪呼呼得吹,窗棱上映着在风雪中舞动的枝条,宋谨央不禁想到傍晚做的那个梦。
她竟然梦到崔理?
他到底有什么话想和自已说呢?
思绪纷乱,东想西想,不知不觉间沉入梦乡,却迷迷糊糊的,睡不深沉。
隔日一大早,宋谨央便醒了。
刘嬷嬷伺候她洗漱更衣,用了早膳,便带着几个家丁,匆匆赶往集市。
宋谨央静静地坐在窗前抄经,一部金刚经抄完,刚刚放下笔,便有小丫头进来禀报。
“王妃,孙少爷来了。”
崔永华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态度极为恭谨。
“祖母,孙儿永华特来致歉。”
“坐吧!可用过早膳了?”
“谢祖母关心,孙儿已用过了。”
宋谨央打量着眼前的长孙。
他吸收了父母的优点,长得眉清目秀,长身玉立,端的是好相貌。
更难得的是,此子极为聪慧,有格局,手腕了得,该狠时狠,该退时退,极有分寸。
她却不想他陷落在王府的泥潭中,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眼见祖母沉默不语,崔永华的心有些不安。
“祖母,永华做错事,望祖母责罚。”
“哦?你倒说说,自已错在哪里?”
崔永华一听这话,心头更松了三分。
祖母脾气耿直,若当真生气,往往一言不发,连屋子都不让人进。
“孙儿不该同三叔打架。”
“你三叔也打了你父亲,你为护父亲,其情可泯。”
崔永华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祖母。
心里百转千回,祖母说的话到底能信几分?
“但你动手打长辈,旁人总能说三道四,于你前途不利。”
他羞愧难当,等着祖母继续教诲,不料祖母话锋一转。
“永华,我这儿有一封信,是给国子监祭酒的。如果你愿意前往国子祭求学,便带着信去,相信祭酒看过信后,一定会录取你。若你不愿,便全当没有这封信。”
王府继承人,一般不会外出求学,大多跟着祖辈父辈学着处置王府内务。
但宋谨央惜才,不想崔永华淹没在脏污的王府,失了本心,被人带偏。
但她不愿苛求,所以给他选择的机会。
不管他怎么选择,自已都会尊重。
只不过,若他守不住本心,以后也别怪她。
崔永华诧异地接过信,虽不明白祖母的用意,但祖母显然已经不想继续话题了。
他识趣地行礼告退,揣着信回了院。
宋谨央目送崔永华的背影,祈祷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王府乱成团,最凄惨的还是顾氏。
四爷昨日怒气冲冲地回到院子,又将无名火撒在顾氏的身上。
看着只剩一口气的顾氏,鸳鸯恨的牙痒痒。
“主子,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四爷还不允许您就医,简直不是人!”
想到四爷的话,她一个下人听了都义愤填膺,主子却无动于衷。
四爷说:“请什么大夫,府里的事还不够多?都伤了这么多年了,该习惯了。”
他自已身上的伤,连主子百分之一都不及,却在府医上药时,疼得嗷嗷叫。
鸳鸯一边替顾氏清理伤口,一边作孽作孽地念叨。
待她端着污血盆出门换水的时候,一道清丽幼嫩的身影拦住了她。
客堂里,四爷一边叫骂着,一边由着府医上药。
他这次倒大霉了。
他一心为三哥办事,却被三哥摆了一道。
他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自已成了三哥手里的刀?
但他游荡惯了,要本事没本事,前几年母妃不是没有给他捐官,他嫌弃官职太小,还得看上峰眼色。
他哪里是个能受气的?
没干满七日,便请辞了。
母妃没说什么,却再也没有替他谋过一官半职。
没办法,他只能依靠三哥。
好在三哥人虽冷了点,对他倒还有三分香火情。
不过,这次三哥忒过分了,竟然明着卖他,还下手那么重,疼得他半天直不起腰。
这腰要是打坏了,他可得叫三哥赔。
一想到三嫂小产的事,他又嘿嘿地笑,报应!
谁叫三哥不做人事?活该没有儿子送终。
想到儿子,他立刻起身,往西厢走去,儿子永良就在那里。
他小心地站在窗外,听到里面传来儿子读书的声音。
他很满足。
这小子,像他,是个有出息的。
他得意地迈着步子转身,却险些撞到身后的人。
刚要发火,一见是女儿咏书,立刻皱起眉头。
“你站这儿干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像个鬼一样,和你娘一样欠揍。”
说完,冷笑一声便扶着腰离开了。
咏书脸上带着三分惧意,举止畏畏缩缩的,却在四爷离开后,扯出一抹冷厉的笑容。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露出决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