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央迷迷糊糊的。
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白日撞到的小院里。
那个衣衫褴褛却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崔理,见到她立刻迎上前来,神情焦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有话想告诉她。
她怎么也听不清对方的话,想凑近些,可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般,怎么走都走不近。
突然,眼里出现一个黑洞,她竟直勾勾地往下掉去……
下一秒,刘嬷嬷的声音响起,她猛地惊醒,眼前是刘嬷嬷火急火燎的脸。
“王妃,出大事了!县主,小产了!”
她大惊,立刻掀开被子坐直身子。
起得太猛了,一阵眩晕感袭来,眼冒金星,瞬间又跌坐回去。
刘嬷嬷大急,连忙扶着她,想伺候她重新躺下。
她摇了摇手,静静地坐着,等着眩晕感过去。
媳妇小产,她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
她勉强支起酸痛的身子,刘嬷嬷一边抓紧替她更衣梳妆,一边说起娉婷的状况。
“县主肚子疼,丫头晚秋找来府医,偏巧王爷滚落床榻,事急从权,府医便舍了县主,去看顾王爷。结果误了时辰,等请来大夫,已经晚了……唉!可惜,是个男孩。”
“怎么突然肚子疼?可问过原因?”
刘嬷嬷摇头,事出突然,还没顾得上问。
宋谨央眉头蹙了蹙,惋惜地叹了口气。
娉婷怀长女时,怀相不好,生产时孩子脚先出来,折腾了大半条命,孩子才落地。
太医说县主伤了身子,日后恐难有孕。
娉婷听说了,伤心得日日哭泣。
还是她亲自去劝解,这才宽了心。
她不是那种不明理的婆婆,非逼着媳妇生孙子不可。
王府也不缺男丁,长孙都娶妻生子了,马上能抱上从孙了,更不可能因此为难娉婷。
只不过,这一胎对于娉婷来说,是何等珍贵。
可惜,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要承受巨大的悲痛。
若早知道,这一胎来去匆匆,不如不怀,无悲无喜,日子才能过好。
“晚秋呢?她定然知道原因,一会儿把她叫来问问。”
刘嬷嬷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
只是看着王妃满脸的疲惫,她实在心疼不过。
王妃今日劳累了一日,听说在入宫的路上,还出了意外。
府里的事又不断,个个都指着她。
“晚秋受伤了,只怕得等她清醒才能问话了。”
“到底怎么回事?”
“三爷心情不好,拿她出气,踢的。”
“混账东西,就晓得窝里横。”
没一会儿,梳妆完毕,她立刻起身,冲进风雪中,一行人打着灯笼往三房赶。
三房。
秦氏、云氏守在娉婷身边,云氏手上拿着帕子,为娉婷擦拭额角的汗。
娉婷身上不舒服,睡得很不踏实,不断发出呓语。
秦氏神色复杂地看着娉婷。
她素来不喜这个妯娌,总是仗着出身,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所以,当她得知三房流产的消息时,担心之余,不免有着幸灾乐祸。
只是,当她真正看到娉婷的模样时,却又忍不住同情。
好不容易得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搁谁能受得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宋谨央一脸急色地走了进来。
“娉婷怎么样了?”
秦氏、云氏一见她,立刻起身行礼。
“情况不太好,人还没清醒。”
“太医怎么说?”
“院首施了针,命是保住了,只是伤了根本,就是恢复了,身子也大不如前。”
“阿留,去我库里拿一支老山参来!”
说完,她便坐在床榻边,拉着娉婷的手,轻声说道。
“你得赶紧好起来,咏贞还小,少了娘可不行。”
命保住就好,孩子不孩子的,不重要。
不知是不是宋谨央的话起了作用,娉婷渐渐睡得安稳了。
门外传来小女孩的哭闹声,娉婷的长女咏贞吵着要见娘。
宋谨央走到外间,吩咐云氏把孩子带进来。
七八岁的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令人好不心疼。
一见宋谨央,小孙女便撇着嘴哀求:“祖母,我要见娘亲。”
宋谨央把她拥入怀里,小声劝慰。
“你娘亲睡着了,等她醒了,我定派人来叫你。”
“祖母,她们说娘亲要死了。”
小小的人儿,还不完全明白死的意思,脸色吓得发白。
“胡说!祖母在,你娘亲死不了。”
宋谨央的话斩钉截铁,小姑娘放下心来,乖乖地跟着NAI嬷嬷下去了。
咏贞一离开,她便沉着脸看向秦氏。
“下人们要整顿一下了,什么香的臭的都敢往主子跟前送。”
秦氏面带愧色应声。
宋谨央环顾四周,眉头倏然皱起。
“老三呢?”
“三弟出府了!”
“胡闹!他妻子出那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不在?赶紧把他找回来。”
老三崔琥心情郁闷至极。
自已升迁的事,连个响动都没有。
府里乱作一团,自已莫名其妙和大房大打出手。
他心烦意乱地出府喝酒。
打马来到禁卫营时常聚首的小巷子,那里有间小酒肆。
他熟门熟路地下了马,缰绳随意地在门外树上一系,便大步走了进去。
“听说了吗?丽妃被贬为贵人了。”
“啊?!为何被贬?”
“听说得罪了汝南王妃。”
酒肆不大,有两个小吏打扮的人,背对着他,正聊着天。
崔琥心一跳。
丽妃不正是娉婷的庶妹?
她被贬为贵人,还是因为得罪了母妃?
他怎么没听说?
座无虚席,他正想找人拼桌,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眸光微闪,丽贵人的弟弟薛镌笑盈盈地看着他。
“姐夫,这里坐!”
崔琥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虽然娉婷与庶弟妹的关系极僵,他和薛镌也关系平平,平日里甚少往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没必要不理不睬。
他一落座,便叫来小二,点了一壶酒,两斤卤牛肉,两斤猪耳朵,一碟花生米。
边上正是聊得起劲的两个小吏。
许是酒壮人胆,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
“丽贵人怎么会得罪汝南王妃?”
“听说她当面讥讽汝南王妃,说王妃被王爷骗了整整四十年,还乐在其中。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万岁爷耳中,当场震怒,二话不说降了位份。”
崔琥正支着耳朵听,却被小二打断了。
酒菜上齐,他和薛镌碰了碰杯,一口喝干,身子热了起来,心绪平复了不少。
“姐夫,你一个人出来喝闷酒,可是和大姐吵架了?”
崔琥斜他一眼,腹诽:你不也一个人出来喝酒,难道也心情不好?
薛镌尴尬一笑,压低声音说:“我可不是出来喝闷酒的,就是专门来听壁角的。”
说完,往边上一桌努了努嘴。
那两人喝高了,聊得热火朝天。
其中一人兴致勃勃地八卦着汝南王府最近发生的事。
“听说那白月光是王爷的青梅竹马,曾经定过婚约。唉,白月光成了朱砂痣,王妃只能靠边站啰!”
崔琥正烦闷着,听到对方这么说,气得想直接跳起来骂人。
被薛镌强按住,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崔琥双目大睁,瞬间没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