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不怪崔爷爷没有自信,因为对于绝大多数的老百姓来说,只有“艺术家”才能做出“艺术品”。
而艺术家的称号,通常需要通过资本运作或学术成就或在国家级展事中获奖才能取得。
民间的手艺人往往跟这三样不搭边。
所以,他们的作品几乎不会被艺术品市场认可。
换句话说,没有艺术家这个身份,谁乐意买路边摊张三李四的作品?
徐慨心中默然一叹,回头问崔明远:“那爷爷做的这些,你都会做吗?”
崔明远道:“手法我懂,但做不做得出来,还得试过才知道。”
不管怎么说,传承总算是未断。
徐慨寻思着,待来日有机会,必要拍一期有关竹编的节目,将崔家竹编展示给大家看看。
崔明远说完话,发现徐慨沉浸在自已的思绪里,很久都没有声音。
“徐慨?”
“嗯。”徐慨应了一声,忽然道:“我今晚住这儿吧。”
“啊?”崔明远一愣。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但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好的理由拒绝他。
“我的床挺小的。”崔明远低声开口,颇有些尴尬地说道:“你这么怕热,确定要跟我挤?”
徐慨道:“不是还有电风扇吗?”
“可我睡的是单人床。”崔明远指着自已的木架床道。
徐慨皱着脸问他:“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睡?”
崔明远:“不是。”
“哦。”徐慨道:“就是想也不可以。”
崔明远:“……”想也有罪是吧?
徐慨声音沉沉的,性感得要命:“你努力的让自已对我多一点期待。”
呵。
期待你爬我床吗?
崔明远面无表情地去给他拿换洗衣服。
有时候,他真觉得男人之间也该有点边界感。
……
洗漱完毕,徐慨放好电风扇,跟崔明远一起平躺在床上。
一开始,俩人都以为床会很挤,但实际躺好后,他俩都觉得还行,顶多肩靠肩的挨着,空间还有余地。
徐慨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崔明远,想着要说点什么,可乱糟糟的思绪遏制了他的语言系统,以至于他看了崔明远许久,久到崔明远脸上的小痣在他眼中都变得格外可爱,他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反倒崔明远受不了他的视线,主动开口道:“我做什么坏事了?你要这么盯着我?”
“…….”
徐慨头脑风暴了下。
他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对方既然问了,他也只能开口道:“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徐慨:“……”容我想想。
好在他反应迅速,几乎没停顿地想到一个:“你觉得张浩是在帮谁对付我们?”
崔明远道:“张保啊。”
“是啊,也只有张保那小子……等等!”徐慨骤然爬起来看着崔明远:“你怎么知道是张保?”
虽然那家伙确实很有可能,但也不能俩人都姓张就怀疑他啊!
崔明远眨了下眼:“你不是说了吗?张浩是在帮别人对付我们。”
他说到“我们”的时候,咬字很重。
徐慨瞬间反应过来。
是啊,张浩在食堂陷害崔明远之前,就对他表现出过很强的恶意,之后更是把栽赃的矛头转向了他,可见张浩要对付的本来就是他和崔明远,而同时跟他和崔明远有过节的人,也确实只有张保那伙人嫌疑最大。
“你真聪明。”徐慨伸手撸了一把崔明远的头发,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居然这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
崔明远晃晃头,躲开他的手掌,嗫嚅道:“其实早在我爸把家里的钱都转走以后,我就怀疑过他了。”
“你是说……”
“嗯,张菲菲和我说过,是有人给她打了电话,她才知道我有钱。”
“我去。”徐慨脸色变了。
当时崔明远接受张保的十五万谅解费时,他就觉得对方答应得太快,八成会事后报复,但万没想到对方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徐慨沉着脸想了想:“这小逼崽子脑残一个,我想设计害你的人八成是他爹妈。”
“无所谓。”崔明远道:“是谁我都不怕。”
徐慨见他这样,更觉得危险。
“这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徐慨告诫道:“而是我认为他们的行事作风,太会利用我们身边的人对我们进行攻击陷害了,这样的人要是不想办法一次性摁死,后患无穷。”
特别是崔明远性子很“独”,面对欺凌只会用自已有限的个人力量进行反击。
他不知道,反击坏人最好的方式,应该是比坏人更会用手段——
颠倒黑白、扣帽子、过河拆桥、上眼药、扩大事件影响、无中生有、起哄架秧子、泼脏水、将事态发展下降到个人恩怨、将个人恩怨上升到事态发展……
而在群众面前,话要讲明白来龙去脉,要懂得利用大众的力量和舆论的力量,率先占领道德高地,同时合理地转移话题和注意力,把事情往对方身上扯,借刀杀人,借别人的事情或者话反击。
崔明远虽然也被人欺负过,有过几次反抗,但他的斗争经验还是远低于常年跟人打架的徐慨。
在崔明远看来,很多争斗都没有意义,坚持做对自已有意义的事情,就会很好。
况且,一个人的时间精力是有限的,也是极其宝贵的,在没有触犯到自已利益的时候,不在与自已无关的人和事上浪费自已的精力才是正确的,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想过,对付坏人也有这么多道道。
“那你想怎么做?”崔明远问徐慨。
徐慨沉吟片刻后道:“先想办法确认张浩和张保的关系,如果他们果真是一伙的,就想办法让他们为自已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崔明远紧锁眉头:“感觉会很麻烦。”
徐慨笑了笑:“我不怕麻烦。”
崔明远叹气:“是啊,你还会怕什么。”
“怕你不理我啊。”徐慨凑过去。
崔明远的脸狠狠撞入他的眼睛,手不由自主地捧住他的脸。
崔明远瞪着眼珠子,疑惑且努力地斜视他放在自已左脸上的手。
徐慨察觉自已举动诡异,愣了几秒。随即牛头不对马嘴,忽然开口:“明远,你身上好香啊。”
崔明远:“?”
哈?
“跟我的味道不一样。”徐慨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瞬间趴低身子,像小狗似的皱着鼻子,往崔明远颈窝里嗅。
滚烫的呼吸扑打在崔明远的皮肤上,激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靠。”崔明远忍无可忍的暴躁:“你属狗的啊,别贴我身上。”
徐慨被他猛地推开,还没缓过神来:“我又没骗你,你身上的确有股淡淡的竹香味儿,明明你的沐浴露是椰子味的啊?”
深呼吸,崔明远耳朵发红。
“你喷香水了?”徐慨还在喋喋不休:“这个香味很适合你,冷冷的,有种孤直的感觉。”
孤直?
我看你是想要“钉孤支”!
崔明远瞪他:“我不用香水,好吧!”
“真的假的?”徐慨好奇:“那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崔明远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评价,他思来想去,怀疑是家里的竹编导致的。就在他准备说一说自已的猜想时,下巴突然被徐慨捏住。
“你……你又干嘛?”从脖子到脸,你这是蹬鼻子上脸啊!
徐慨坦然道:“我要闻一下你的头发。”
“……那你能不能先问一下被闻物体的意见?”
“脖子、头发,你觉得它们哪个会拒绝我?”
“呵,你要这么无聊,就赶紧睡吧。”崔明远说完,一把扯开他的手,冷酷地转身去关灯。
“好吧。”黑暗中,徐慨的笑容逐渐放大,“反正你睡我旁边,我一样有得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