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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尹良灵好几次听他姥姥说过,刚结婚时,他姥爷在家里老人的叫号刺激下真的打过他姥姥两巴掌,这两巴掌的仇,他姥姥记了一辈子。
他姥姥是个极有反骨的人,她自已一个小姑娘在人家家里打不过,认了眼前亏,过了几天趁着他们家人都不注意,什么都没带的就独自一个人跑回了娘家。
她姥爷家是七棵树村,到他姥姥的娘家大林镇西庄村,两地相距将近二百公里。听说当初还是拦了一辆日本人的车,里面坐着一个日本女人,看她一个小姑娘可怜就给捎带到了通辽,后面的路都是自已走着,她一个瘸腿的小姑娘冒着危险搭车、又硬是憋着一股劲走了一百多里走到了家。由此也可见他姥姥刚毅和坚强的性格。
可眼下尹良灵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一遍,他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让他姥姥吃了这个亏。
众人都看着掀翻八仙桌的尹良灵惊呆了,这事怎么就把小九(九叔)惹怒了呢?按说这事也和他没关系啊?
“小九,你这是咋说滴?做啥还把我家桌子给掀翻了?难道说我这个老哥哥哪里对不起你了?”他大堂哥尹良勤有些动气的质问他。
“你没对不起我,可你对不起老尹家的历代列祖列宗!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竟然跑出去学人家抽大烟,把家里钱都抽光,把弟弟娶媳妇借来的钱也抽没,现在开始要变卖家产了,下一步是什么?是不是开始要卖老婆孩子?是不是要连爹妈的祖屋都要卖?”
“就这样的儿子你们都不舍得说一句,竟然还要骂儿媳妇,从古至今就没听说过你们这样昏庸无能的父母。还有大堂嫂,无理搅三分,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搅家精,让家里兄弟不和,夫妻分心,是老尹家祖宗怎么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祸害他的子孙?非让这些孩子们都跟着老大一起搅和到死,给他陪葬才好是吗?”
“够了,小九!”他大爷猛地大喘口气,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我还活着呢 ,你一个刚15岁的娃娃懂个什么?你大哥毕竟都五十多的人了,难道还不如你一个小孩懂得多,还有你大嫂,那也是五十多的人了,哪有你张口就骂的分。你太过分了。”
尹良灵有些悲哀的看着他这个大爷,他人不坏,有点私心,但是真的老糊涂了。
他听他姥爷说过,他大哥因为抽大烟卖掉了家里的房屋田地,兄弟纷纷离家,最后就连老婆和孩子都卖掉了,这个时代,还能卖到什么好地方呢?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人,他大爷竟然还要护着。
你问他最后的结果?你以为他会像孔乙已一样冻毙于风雪之中吗?不,他活到了解放后。
你问他的大烟瘾怎么办?解放后哪还有什么青楼烟馆的,自然是戒掉了。
你问怎么戒掉的?哪有什么缓解药物,就是没有硬戒的,不抽也没有真的死掉。
他虽然没有像其他尹氏家族的人一样活到八九十岁,但他还是活了五十多岁。
而他妻子,早就去世了,死在妓院。大女儿被卖,后来不再认他,小女儿被卖不知所踪,大儿子也不再认他,他用一已之力害了全家倒霉。
“老三,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打这个小贱妇?”他大堂嫂趁机发威。这哪是要打儿媳妇,这是要借机打他这个小叔子的脸,让他管他们家的闲事。
“我看谁敢!”尹良灵上前一步把他现在16岁的姥姥拽在了身后,瞪了一圈屋里的人,包括他大堂侄子在内没有人敢动弹。
他又特意盯了一眼他的姥爷,他姥爷这会儿委委屈屈的说:“九叔,我没动,我没想打桂珍,就想吓唬吓唬她。”
屁的吓唬她,当初,不,是当年明明他就打了。尹良灵才不相信他姥爷呢。
他转回头看向他姥姥,小姑娘现在只有十六岁,委屈的眼圈泛红,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转,硬忍住没掉下来。想到自已现在是个男人的身份,努力半天才忍住给小姥姥擦泪的冲动。妈的,他又想打人了。
“分家吧!”他看向自已的姥爷,“这样的家待着也没啥意思,你一直就是不受宠的,要不也不能每个兄弟结婚都卖一辆马车,到你就需要借钱结婚,甚至还把你借来的钱都给了你大哥抽大烟,最后还要自已讲活预支大洋来娶亲了。这样的家待着没有意义,连媳妇都跟你受气。”
当初他姥爷结婚时,彩礼一开始是从他已经出嫁的二姐家借来的。五十块现大洋是一笔不小的钱了,结果借回来的钱放在了他娘手里,被他大哥要抽大烟,今天五块、明天十块的都给要了出去。等到要交彩礼的时候,才知道都被他大哥抽大烟给抽没了。
这样偏心又无作为的爹娘,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出他这个姥爷能不能不再那么愚孝。
当初他姥姥跑回娘家后,他姥爷一开始还听家里人的:“这婆娘这么泼辣,回去了也没人敢娶,还是得回来找你;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你就是太惯着打得轻;以及不能惯着媳妇,不能家里让个女人说了算等话。”他姥爷就硬是两年没有去找他姥姥。
两年后,终于在他大哥卖完妻子、两个女儿和房屋田地后,全家各自东西。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去找媳妇。一路上就连路费都没有,当然那个时候不叫路费,叫盘缠。
他姥爷是拎着一支喇叭,一路上卖唱要饭到了大林镇,找到了丈母娘家。好在丈母娘是个大气的,没有不认这个姑爷,三年后,也就是1940年,尹良灵的大舅出生。
事情当初就是这么个事情,但是尹良灵不敢保证他那个姥爷现在能不能醒悟过来。
“分家?分啥家?我们家的事,有你一个外什么事? 你再敢挑拨我们分家一个试试看?”他大堂侄子色厉内荏的叫嚣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