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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小过门后,布帘一掀走出来一位美女,小碎步绕场一周,定身亮相。
一身湘红色衣裙,小袄上绣着粉嫩嫩的大朵牡丹花。发鬓斜插蝴蝶钗,珠花颤颤微微夺人眼目,两绺乌黑的小辫子垂在胸前。
那真是脸儿粉、眼儿俏,二八佳人好容貌。左手一块红手绢,右手一把羽毛扇,标准的二人转装扮。
妆容很浓,但不难看,相反显得人眉目之间顾盼生情。
“王二姐我坐北楼,语泪盈盈啊!思想起二哥哥,张相公啊!”台上的演员左手红手绢一甩,右手手腕一翻,用扇子遮住脸,然后又悄悄露出一双美目向台下轻瞟一眼,顿时引起底下一片怪叫声。
这一出戏叫做《王二姐思夫》,是《回杯记》中的一个选段,也是拉场戏,相当于现在晚会上开场时的热歌群舞一样,烘托气氛专用的。
这一段演员唱的确实很好听。声音也甜美动人。本来听了这一段尹良灵就打算走了,天也黑下来了,他一个现代人听一小段还行,让他连续听下来他真没有那么大的戏瘾。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管家上台拽住了要下场的二月红,说是寿星公杜老爷子看上演王二姐的二月红,让进屋给他自已唱《大西厢》,还说就想听“睡不成”的那一小段。
这是啥意思谁都明白!
尹良灵心里暗自唾弃:这个老不要脸的已经过六十大寿了,现在却相中人家台上的的二八俏佳人,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但这事和他自已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人家演员没意见,也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大戏而已,他不想再听,转身想往院外走,结果就眼见着台上争执起来。
然后就听管家喊:“一个下九流的玩意儿,别给脸不要脸,”抬手就扇了二月红一个巴掌。
二月红突然被打,就看见台后冲出来了两个上好妆的小年青的。一个上台扶倒地的二月红,“三哥,三哥你咋样?”
另一个上来就打动手的管家,还破口大骂:“我操你妈,你敢打我三叔,老子打死你!”
然后台上乱成一团,底下的家丁们都上了台,班主中间拉架挨了不少乱揍,造了个乌眼青。后来急眼了冲到台下跪在杜老爷的脚边磕头哀求停手。
尹良灵瞬间定住,这几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再加上台上三哥、四叔一顿喊,他都愣住了。
谁来告诉他一声,冲出来打人的那两个二货竟然是他大堂哥家的尹万泉和尹佰行。那前面被调戏不成挨揍的就是他姥爷尹万金?
这身段、这扮相、这嗓音说是大男人谁也不信啊!难怪他没有认出来。
“停”杜老爷挥挥手,家丁们停手了,尹家的三人灰头土脸的倒在地上,身上、头上都是的鞋底子印。怒火瞬间点燃了尹良灵的双眸。
王班主跪在杜老爷面前,没有泪,但满脸都是我在痛哭的表情。
“杜老爷,真不是咱们不识抬举,不给老爷唱《大西厢》,实在是二月红他真是个男人,都快三十岁了。媳妇都娶了,孩子都有了,真不敢欺骗老爷,不信这就让他卸妆看看。”
那个杜老爷正四平八稳的坐在太师椅上,尖细的下巴颏兜不住二两肉,腮帮子和脖子上都是层层老褶。
“行啊,不如和我回屋一起验看一番,真是个老爷们我也不为难你们,放你们走。
不过老爷我花了钱,你们接了活,今天这出《大西厢》还是要给老爷我唱完的。不然的话,今天你们扰了老爷我的喜气,王班主就按规矩十倍赔钱吧。”
这意思是个人都听明白了,这人荤素不忌、男女不忌啊,这是看尹良灵他姥爷长得真好看了,说啥今天也要把便宜占到底再说了。
今天这一场戏总共三十块现大洋,十倍赔钱就是三百现大洋,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能这么赔啊!
王班主往前又爬前两步,“恳请杜老爷开开恩哪,这人不是我们班子签了契书的,我们说了不算的,要不小的把这次的堂会钱都退给老爷可行?”
杜老爷猛地抬脚一踹,“老爷我缺你那几个大钱?要不你们就都别走了。”
台上尹氏叔侄三人已经站起来,尹良灵的姥爷往前站一步:“杜老爷,今天是我们得罪了,还请杜老爷大人大量放我们一马,回头请我大妹夫辛大马棒过来赔罪说情。”
声音已经不再是那个脆甜的小动静,而是正常男人说话的声音。
“辛大马棒?”杜老爷转头看他的管家。
就有身边的人过来给科普辛大马棒是何许人也。
这时候的人没有谁是不忌讳胡子的,一般都轻易不愿意得罪,尹家原来能开鼓乐棚四处跑买卖唱戏不吃亏,也是靠着辛大马棒的余威。
“嗤,”杜老爷听完身边人的科普,鄙夷的轻笑一下。“怎么,离着六七百里地,你让你那个妹夫过来咬我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么老远人家过来给出头,无非是吓唬人罢了。
“是,既然杜老爷嫌路途遥远,我家堂兄尹佰川想必杜老爷也听说过,原是郑家屯的参议。
还请杜老爷赏点薄面,今日不与我们几个计较,我们兄弟几个再卖卖力气,在这里给老爷子唱一出《上寿》,老爷您开开恩。”
尹良灵的姥爷又搬出来一个靠山,为了显得关系亲近特意把族兄改成了堂兄。他家在外行走基本上就是靠着这两个大靠山了,黑白两道,总有一个好使的吧!
谁知,今天还真就是一个都没好使。
杜老爷身边的管家歪歪嘴角就开口了:“呦,还参议呢,早八百年前就不是了,还提出来现眼呢!
现如今是皇军的天下,我们家的二公子可是留学回来在宪兵队给皇军当翻译呢,还怕你一个过气的参议,也真好意思说给你赏点薄面,有那个面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