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从生态农田回到村子,日头掉进了广袤的田野里,大片的霞光游离在天际中,散漫得像不小心飞溅的颜料。
乘月要去一趟村子里的快递站,洪静给她寄药了。这边没有那种可以送货上门的服务,必须得自已去拿。
快递站门口,有不少人,模样倒像她这个年纪的,有几个穿着打扮得还挺非主流的。
她从劳斯莱斯上面下来,就引起了一批注目。
这对乘月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她在自已那个卧虎藏龙的学校里,都是被挂在嘴边讨论的对象。
她很自然平常地走进去,对着一个看起来沉稳的中年人问:“有没有京市加急来的快递?”
中年人看她,特别诧异,“我不是这里管事的,你找他。”
乘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台子里边刚巧走出来一个人,个高挺俏,就是穿着潦草随意,那张俊脸上多了一点上午不见的风尘感。
和栖川瞧见她,眼微眯着,神情有些冷淡,利落的棱角里,忽然有股子生人勿近的感觉。
他擦过她的肩膀,没什么反应。
乘月蹙眉。
她转身跟上他,把问中年男人的话,又问了他一遍。
和栖川就跟没听见似的,手里拿个包裹往外去。
眼看就要出站门了,乘月有些生气着急地喊了一声“阿川”。
她不知道他全名,只能喊着个。
可就这两字,带着女生细细的软调,还有京圈咬字的正经,尾音拉长间,泄露出一点恼怒。
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有几个年轻正在旁边抽烟的小哥,冷不丁笑了起来,勾肩搭背的,捅捅各自的胳膊,起哄,“哟哟哟,阿川,你没听见人小美女叫你呢!”
和栖川也倏得笑了一下,嘴角微微挂着弧度,他漫不经心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小幅度地歪了下头,似是确认什么,眼里有些不着调的坏,
“你跟我说话呢,小清高。”
乘月没管他擅自主张的称呼,几步向他走过来,问,“这里有没有药物快递?”
和栖川黑漆漆的视线,穿过她的帽帘,停在她的眉心痣上,随手一指,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不归我管,归他管。”
乘月看到,门口卸载货物的纹身小哥。肌肉键子硕大,汗水涔涔流。
撩完一句话,和栖川抬步往家走。
有人跟他撞了一下肩膀,笑嘻嘻散给他一支烟,和栖川哂笑,勾着人的头,在旁边耳语了什么,那人递过去的烟,进了自已的嘴。
乘月拿到快递包裹,顺便问快递的纹身小哥,“这附近有卖老人吃喝的东西吗?”
其实照理说,和栖川给她付医药钱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他带她到的猪圈,才加重了过敏。
但事实上,在袁老头院子里,鸡毛沾到身上时,就已经触发了过敏源,而她的动机,只是装模作样去每家每户做慈善。
乘月她不差钱,不代表和栖川跟他爷爷不差。
她采取了村长媳妇的说法,拎了2箱水果,2盒补品。
顺路,直接让陈叔把车开往和栖川爷爷家。
只不过,在距离六七百米的时候,一辆卡宴从前边迎面过来。
乘月一愣。
和叔叔不是从生态农田出来,就回去了吗?
两辆车在狭路相遇中,双双开窗,和成东对她笑笑,“月月,叔叔走了,要不是有事,肯定带你一起回。”
乘月对他招招手,表情娇俏温婉,拿捏得当,“没关系的叔叔,帮我跟原裕哥哥带句话,月月在这里很想他!”
车身彻底分道扬镳后,乘月关上窗,神色变淡,心下不解。
这一路的困惑,直接带到了袁老家里。
怕院子里又有鸡鸭牲畜,她坐着没动,让陈叔直接把礼物拎进去。
客厅大堂没人,桌子上的另一角,歪歪倒倒有几样黑金的礼盒。
陈叔也没多在意,毕竟老人家里,总有那么几样补品东西。
他喊了好几声,里面一处卧室才传来回应。
只是这嗓子不像第一天的浑厚有力,听起来倒是显得有些虚弱,气息短促。
陈叔放下礼物,走到那间房间门口,没敢冒昧进去。
刚想问候几句,再道明来意,身后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你干嘛呢?”
陈叔仰头,看着眼前高高大大的少年,气场竟然有些被他压制了,他嗓子不自觉收敛,
“你是袁老的孙子吧,谢谢你那天帮忙垫付药钱,你不肯收钱,我家小姐让我送点礼物过来。”
和栖川盯他几秒,视线缓慢地移到客厅桌子上的那几盒东西。
他似乎笑了,又似乎没笑,因为微扯唇角的同时,单眼皮半掀的眸色,晦暗不明,语调倒还算客气,“谢了,不要,拿走。”
陈叔一呆,没想到他不领情。
他下意识解释,“你不收,我们小姐也不安心……”
话音还没完,他立马惊得迈起步子赶上去,要拦住和栖川。
但他的小短腿,哪能赶上少年。
几个礼盒被扔在了大堂的门口。
恰好,乘月走了进来。
等的时间久了,怕陈叔搞不定和栖川,观察了一下院子没什么鸡鸭,就下来了。
果不其然,她挑的东西,全倒在地上,横七竖八。
和栖川直挺挺的站着,整个身躯杵在门框里,手插着兜,视线往下,没什么情绪地看她。
乘月不知道为什么,被盯他着,有一种皮肤发毛感。
她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刚想说话,男生却突兀扔过来一句话,“买几根糖来,不会?”
乘月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已经料想的讽刺没有落下来,让她猝不及防的愣怔,“什么?”
和栖川看着她沾了点沙粒的裙摆,像精心华丽的奢侈品污染俗尘。
但他,时常灰尘扑扑。
穿堂风拂过她的裙摆,碰在他的小腿,也雕刻了他的眉眼,像深冷的峰脊,他勾着唇,却笑得敷衍,
“你们京市人可真有意思,一个个的,一点事就礼物礼物,送个礼物就能解决,是太小看我们了,还是看不起你们自已?”
乘月攥紧了外衫衣角。
气氛忽然像拉紧的保鲜膜,不断绷坏变形。
原先的话梗在喉咙里,乘月下意识皱眉反驳,“没有,只是还钱。”
没意思。
和栖川转身往回走,手扶着脖子,看不清神色,语调冷淡,漠不关心,“你说是就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