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云不信命,他从小被乾坤宗主抚养长大,天不怕地不怕,认为自已早晚会成为决定修真界命运的大人物。
直到遇到剑冢里,那把宗主口中所说,只有未来剑宗继承人才能拔出的凝月剑。
他一直以为宗主把他抚养在身边就是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所以他不争山主之位,只争宗主之位。
但当手指碰到凝月剑的瞬间,他金色的瞳孔微微一震。
晏清云感受到凝月剑的拒绝,他一乾坤剑宗百年难遇一天才剑修竟然得不到这把剑的认可?
他做不了乾坤剑宗的继承人?
有一瞬间,晏清云感到十分屈辱,以及一股不信命的愤怒。
他是少年天才,天赋无人能及,凭什么拔不出一把黢黑的古剑?
往后十几年,从八岁到二十一岁,他一直尝试拔出凝月剑,但可惜,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我真的不行吗?”
在他垂头丧气,自我怀疑之时,宗主突然出现,从袖中掏出一把同凝月剑同属性的凝雪剑。
他微笑着,温和地拍拍他的脑袋。
“傻孩子,你虽不是命定之人,但可以成为引导命定之人的那个人。进攻和守护,入世和出世,有时候不是那么界限分明。你只要不忘记思考,终有一天会抵达自已的大道,完成天地交给你的使命。”
晏清云本不想接宗主手里的凝雪剑,但想到能成为继承人的师尊,这个身份似乎比成为继承人本人更酷。
是以,从那以后他不再试图去拔凝月剑,而是在宗主外出游历后,选择潜心闭关。
为了往后有引导命定之人的实力和修为,他一刻不停歇,早早从元婴突破大乘,剑道修为也来到恐怖的剑皇境界。
他一直等待,等待命运到来的那一天。
“师尊?”
那一天,眼神清澈的少女伸出沾血的小手,三颗四阶上品净心丹映入眼帘。
“师尊,这一招叫做火中取栗。”
“我还不累,师尊,再来一剑,最后一剑!”
“谢谢师尊~”
少女凶悍敏捷的身影像一只毛发鲜亮的猎豹,在规则满覆的世界欢快地前进,放肆不羁,坚定不移。
在晏清云默默关注的眼神中,猎豹突然折返,许是玩累了,便穿过血染的荆棘,朝自已奔来。
她依赖自已——
意识到这一点,晏清云金眸深邃,感到片刻的满足和安心。
他不知这满足和安心的情绪从何而起,也许是师尊这个职位带来的吧。
他没有深究。
但当深蓝的天幕下,少女捧住他的下巴,带着果酒清香的吻重重印在唇齿,他愣住了。
有一瞬间世界静止,四周的星辰和云朵全部虚化。
她熠熠生辉的眼睛,柔软湿漉的唇,清甜的酒香,温热的吐息,所有感官在这一刻无限放大,并被刻意拉长,一瞬好似千年,令人深陷。
“叮铃铃——”
凝月剑的金铃剑穗随风摇曳,清脆的铃音拂过晏清云披散的雪发,他金眸颤动,抬手挡住方研的下一个吻。
“唔?”
看着她歪着脑袋,满眼懵懂和困惑,晏清云唇齿微动,混乱沸腾的心湖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不清醒,这个吻不是她本人的意愿。
将方研送回满雪院,晏清云转身离开,回自已院子时拌了一脚,待坐到蒲团上,耳朵还在发烫。
晏清云俊美无双的脸严肃无比,作为命定之人的师尊,他有责任引导她走向自已的使命。
他们之间是师徒,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可心生妄念。
如此想,他的心再次像冰雪一般寂静下来。
他不会允许自已越界,更不会让方研越界。
“阿研!”
不会的,不会的,她是命定之人,不会轻易死在雷劫之下。
就算金丹遇到元婴才有的三十六道雷劫,她也一定能扛下。
毕竟她可是能拔出凝月剑的命定之人!
晏清云雪睫轻颤,看着那大片大片的雷云,拳头紧握,心中祈祷着。
但在一旁小徒弟的灵宠突然口吐鲜血,笔直地瘫倒在地时,他惯常的冷静终于应声而破。
“阿研!”
乌云滚滚散去,晏清云雪发散乱,看见阳光照拂在不远处那一道焦黑的身躯。
凝月剑和森木剑丢在一旁,雷击中心满是雷劫的焦糊味和蒸发的血腥味,
他快步走过去,从天而降的灵雨打湿他的雪发和袖袍,粘连在他纤长的雪睫,然后从他玉白的脸滑下。
他已无心用灵气遮雨,而是单膝跪地,抬手放在焦躯的心口,那里已经没有跳动的幅度,全然寂静。
“不,不对,为什么,宗主没说过命定之人会受到天地针对,命定,命定,命定之人不就是天地自已选的吗?”
晏清云僵着脸,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想要抱起地上的焦躯。
可他颤抖着手,看着眼前一碰即碎的尸体,眼底划出一滴清澈的泪。
“呸。”
就在晏清云雪眉紧皱,快要绷不住清冷如仙的形象哭出来时,那坨黑炭突然出声了。
“阿研?”
在晏清云不断颤动的金眸中,方研呸了口黑血,身上被雷击烧焦的黑炭渐渐剥落,露出她如同鸡蛋剥了壳般莹白如玉的脸。
“没想到上个金丹这么费劲。”
新的一年,十五岁,突破金丹三十六道雷劫,方研脸上稚嫩的痕迹完全消失。
她那如远山青黛的剑眉,星辰闪烁的凤眼,朱红的唇,清冷和明艳共存,倾世之美。
方研不耐地眨眨眼睛,灵雨一点点冲刷掉她表面的焦炭,露出她新生儿般的躯壳,脖颈,长臂……
恍然意识到她这是应劫重生,整个筑基的躯壳都在毁天灭地的雷劫下毁灭,清骨提供灵气,九品森木根发动,硬生生给她重塑了肉身。
“咳咳,凝出个五彩的金丹还不——师尊?你哭了?”
眼皮上的黑炭剥落,方研查探了遍气海内那颗散发五彩霞光的金丹,下意识抬眼,看见怀抱自已的晏清云脸上残留的泪痕,乌黑的眸子微微放大。
欸?
看着面上镇静,金眸颤动的晏清云,方研本以为这个便宜师尊只是受那个所谓的宗主之命照顾自已,但见他如此凉薄的人竟然为她流眼泪,显然是真的关心自已了。
“哈哈哈,师尊,你哭了?你竟然哭了?”
穿越生死之线,方研情不自禁地穿过雨幕,扬臂搭在晏清云的肩膀,轻轻笑起来。
“谢谢师尊,我没事了,区区雷劫而已,徒儿命大,死不了。”
她皓白的雪腕搭在晏清云的肩膀,像是安慰一个受伤的小老头,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但方研似乎没意识到自已的衣袍被雷劫烧毁,浑身的焦炭被灵雨冲刷,渐渐显露莹白的躯体。
“行了,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