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走进大楼,在他身后跟着提着裹尸袋的鱼冢三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响。日光灯发出明亮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之上,鱼冢三郎好几次想要开口,都因为这样近乎死寂的气氛,只能一言不发。直到黑泽阵看向他,勉强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支支吾吾什么?”
“是风祭的事情,他……”鱼冢三郎思考了一会儿,“他似乎对于您对他的看法这一点……有所误判。”
鱼冢三郎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哪个字触到黑泽阵的霉头,但是黑泽阵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他对正常人的情感一直都采取着回避的态度,毕竟很少有人在见到他的那个模样的时候还能正常将他视为人类。他认为他是我的工具?这是他表达信任的方式。他可不喜欢被当做工具。”
“是这样吗?”鱼冢三郎愣了一下。
“他很好用,因为过于好用了,所以他不会让人觉得自已好用。”黑泽阵说,之后他就没有更多的解释了,鱼冢三郎过去是个黑道,但黑道也是“正常人”的一种,鱼冢三郎不会明白他们这些“拿非利人”的想法。至少黑泽阵很清楚,自已绝不愿意被人视为一种“工具”,而风祭新,虽然是个让人搞不懂的人,但是还没蠢到这种程度。
他们走到了走廊的末端,然后一扇铁门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白大褂,表情虽然疲惫,眼神却显得格外锐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并非普通人类的手,而是从肩膀开始,以钢铁覆盖,毫无疑问,这是一只金属的义肢。
中年男人在看到黑泽阵时微微颔首,让开了一条路,方便鱼冢三郎把裹尸袋给拿进来,而房间里的解剖床上,已经横躺着一具尸体——如果让其他特状科的人看到,那么他们一定会为了那个人的身份惊讶,因为那是本该在拘留所等待被审讯的,松原丸的尸体。
“又是一个怪人吗?”中年男人在鱼冢三郎把裹尸袋放在另一张解剖床上之后拉开了拉链,“果然,最近怪人的出现变多了。”
“这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超能力爆发的情况吧?”黑泽阵问。
“根据测算,距离超能力爆发的日全食还有二十天,还远远没有到罪危险的时刻,”他这样说着,简单检查了一下蘑菇怪人的状况,“被撕碎了……看起来不像是风祭新的手笔。”
“有致幻能力,原本是想弄死风祭新的,结果刚好解除了他的限制。”
“这可不是好事。”
“是风祭就没问题。”黑泽阵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其中却透露出某种近乎坚不可摧的信任。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风祭确实是可以信任的。”
黑泽阵环视着解剖室,他很讨厌这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地方会让他想起组织,组织的内部也有这样的房间,失败或者成功的实验品都会被拖到这样的房间来,等到离开的时候已然化为一滩碎片。中年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适,于是说:“没办法,我也是从那个地方离开的,通用装修风格就原谅我吧。”
“你话太多了。”黑泽阵说。
男人抬了抬手,表示自已投降:“对松原丸的分析已经出来了,和之前的怪人不一样,他有非常明显的,被植入某些人造物的痕迹,植入的东西影响了他的神经,虽然按照你们的说法,他在之前就不是个正常人了,但那个植入物还是让他疯得更厉害了。”
他将手套摘下来,然后把一张CT影像贴在了板上,指着松原丸的大脑说:“受到影响的就是这一块区域,他的认知也明显受到挑战。担心他会用精神病逃脱罪孽是对的,因为他确实精神失常,说是疯子也不为过。但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有超能力的疯子,而且疯得越厉害,超能力就越强。”
黑泽阵看着那张CT,松原丸的表现和他之前认知的实验品并不相同。
“风祭新说,怪人的色相非常浑浊。”
“那就相信他说的,虽然这是以现在的手段无法解释的内容,但风祭有自已的办法。不过,色相,又是一个新鲜的概念啊……风祭只告诉过我,你身上的光很亮。”
“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称超能力者为拿非利人。”黑泽阵说。
中年男人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解释:“因为表现——拿非利人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少瞧不起人。”黑泽阵说。
拿非利人,据传是堕落的天使和人类生下的孩子,具有强大的力量,又喜爱争斗。黑泽阵对拿非利人的概念非常了解,他本来也是喜欢这些的人。他喜欢神话和神话之中的概念,因为正是那些思考会让他更进一步的关注自已的存在。存在是重要的,存在是必要的,他需要知道他是谁,他又是为何存在于此,
“风祭在城南大学的专业涉及到古文的解读,他曾经解读过一个欧帕兹里的文字,上面重新描述了拿非利人的存在和历史,很有趣,所以我就干脆用这个概念了——而且表现也非常相似。文字上说拿非利人在最初只是普通人类,随着时间的经过会慢慢具有超常的能力,而这份能力发展到极限,就会变成你的【那个】样子。”
黑泽阵在之前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但在听到答案之后,他几乎是立刻认同了这种说法。拿非利人,像是某种单纯的,神话上的概念,却又真实存在,他记得组织人造超能力者的计划的名字,AtoO,你是Alpha,又是Omega,开始也是终结,听起来的确是某种宗教上的意义。
但他只是感觉可笑。
所以,组织只是想要制造出拿非利人,所以,他是组织制造拿非利人唯一的成品。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就是他的人生,他值得诅咒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