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扣下了扳机,所有人都跟他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们正在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他们的敌人是整个已经腐朽的世界,因此他所做的只是提前挖去世界上的一个脓疮,仅此而已。所有人都说那只是一个坏人,诸伏景光也快要这样想了,但是他依旧记得自已的脸上被溅满鲜血和脑浆的感觉。他开枪的距离太近了,用的枪的口径也太大了,这是他的错,他却无法忘记那双眼睛,那双带着惊恐,然后炸开的眼睛。
你做了正确的事情,为什么要担心呢?Boss这样安慰他,就算你不杀这家伙,他也是要死的,倒不如说由你来进行处刑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你做了正确的事情,所以不要愧疚了。雪莉这样安慰他,那家伙是个坏人,那家伙活着反而会给人带来灾难,想一想,这样的人如果继续作为警察活着,他可能造成多少冤假错案啊?
你做了正确的事情,而且你还帮了我很大的忙啊。Zero这样说,然后张开双臂拥抱了他。诸伏景光可以感觉到Zero的体温逐渐渗透过来,但不知为何,诸伏景光却无法感觉到想要的温暖,他甚至不知道那些人口中的正确到底是什么。但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诸伏景光只能认为自已确实做了正确的事情。
于是他露出了微笑。
“我明白,”他说,“我只是还有些无法适应,毕竟还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不过我相信我很快就会适应过来的,之后就要麻烦大家多多指教了。”他接受了代号,他的代号苏格兰威士忌是一种烈酒,在苏格兰威士忌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的,那样的笑容已经成为了他的标志。他有着进入行动组的能力,但是在降谷零的……不,在波本威士忌的帮助下,他加入了情报组。
“我知道,Hiro其实不喜欢杀人,”降谷零这样对他说,“所以Hiro不需要执着于这个,有些事情我去做就行。”诸伏景光很感激幼驯染的理解,但他很清楚,幼驯染的想法在某些程度上来说有点过于幼稚了。是否杀人不以他的意志转移,他杀死了不止一个人,他甚至杀死了本该是他同事的人。
因为在组织里总是会受到威胁,因为在组织里总是会遇到不得已的事情,因为在情报工作的时候总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因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只能扣下扳机,只能开枪,他的生命被把握在他自已的手上,也只有他自已能对自已的生命,对别人的生命,对一切负责……这是一场零和游戏,不是他,也是别人,鲜血总是会弥漫开来,血色永不消退。
他太软弱了,他没法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已所做的一切是正义的,但与此同时,他也绝对无法将他身边的人视为邪恶。他们都在为了某个高尚的目的努力,为了那个目的,他们甚至愿意献出自已的生命乃至灵魂,而诸伏景光付出的只是小小一部分良知,仅此而已。
他就像是寓言故事中的蝙蝠一样,并不是飞禽也不是走兽,他无法完全融入哪怕任意一边。
“对了,说起来,诸伏你中午有什么安排吗?”就在诸伏景光思考的时候,风祭新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诸伏景光吓了一跳,他看向风祭新的方向,那个难以理解的警察正歪着头看他,然后诸伏景光笑了起来:“暂时没有,请问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如果是的话,请说吧。”
风祭新摇了摇头:“倒不是需要帮忙那么正式的事情,只是我之前和诚一起调查的时候——就是给我们监控视频的那家咖啡店,让调查有了进展的那家……我在想,他们家的蛋糕很好吃,那说不定其他东西也很好吃,而且他们确实帮了我们很多,所以我想要去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意,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在听到了风祭新所说的话语的时候,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还是在担心降谷零会暴露,他担心这不是什么毫无意义的请求,而是某种试探。但这样随意拒绝也是不符合他的人物个性的,诸伏景光是一个温柔的人,诸伏景光不应该拒绝同事合理的邀请,尤其是那个同事在做出邀请的时候流露出了善意的态度。
但是,那确实非常非常的……诡异。
风祭新在和诸伏景光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开着情感值的显示页面,因为他实在搞不懂诸伏景光在想些什么,诸伏景光是对他来说最难懂的人之一,不开着情感值的显示页面,他都不知道自已会在什么时候戳爆诸伏景光的雷点。但是在看到就像是泡沫年代的东京房价一样飙升的怀疑之后,风祭新还是破防了。
“我明明只是请他一起吃饭啊!而且他还可以光明正大和幼驯染见面,为什么他要怀疑我啊!”风祭新对系统抱怨,系统不想和风祭新说话——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系统,在必要的时候对宿主查漏补缺也是应该的。
过了一会儿之后,系统才说:【宿主,你想想,如果现在你是卧底,冰川先生在开店,而这个时候你卧底的地方的老大突然跟你说,今天中午去冰川先生开的店里吃午饭,你会怎么想?应该不是觉得好耶吃饭去了……吧?】
风祭新愣住了,他就像是一个打游戏发现自已陷入了死局,满脑子都是进入控制台回荡以解决问题的玩家。然而现实并没有任何回档的机会,风祭新只能承担着诸伏景光怀疑的眼神,硬着头皮继续说:“那个,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我和诚去吃也可以。”
“不了,”诸伏景光继续微笑,他觉得自已并不应该露出那种表情,他再怎么样也得装作若无其事,“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店能够让你那么喜欢呢。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十一点吧,到那里等上菜应该还要一些时候,我再去看一下验尸报告,说不定能够从化验单里看出一些其他的什么。”
“你很懂验尸呢。”诸伏景光说。
“是啊,因为我有个朋友是法医,他教我了很多。”风祭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