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青年,这个“黑警”的姓名,他认为这是非常公平的事情,就像是他也没有透露自已的姓名和身份一样。这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种保护,而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要对警察透露自已的真实身份。他厌恶警察,又对警察抱有着沉重的愧疚,混杂在一起的各种情感令他无所适从,只有回荡的痛苦确实存在。
而这个“黑警”也并未强求过他,虽然青年看起来比他更不像是好人,但是在这一点上还是非常贴心的。这一定是一件好事,松田阵平这样想,戴着假面相互接触,或许也是一种最适合他的生存方式,更何况,在假面之下也可以具有真心。
他是在一年半以前见到“黑警”的,那时候这家伙还只是警察学校的一个学生,算不上独来独往,不过也没有太多朋友。而这次相遇本身只是一次意外,松田阵平需要完成组织的一项任务,他要从一个电子工程师的手里回收资料,而那个工程师想要摆脱组织,所以策划了一起爆炸,试图炸死松田阵平,并且让自已也从这场爆炸中死遁。
这原本或许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大概吧,反正作为组织的代号成员,松田阵平本人也已经策划过数起爆破案件了。但这个工程师想要爆破的不是普通的建筑物或者设备,而是新干线,就连组织也不会随便对这种设施动手,因为爆破新干线可能会造成严重的连带伤害,所以松田阵平也没戒备到这种程度。
结果就是,最先发现新干线上居然有炸弹的,是一个离校扫墓的年轻警校生,而松田阵平是在听到那个警校生通知乘务员和驾驶员的时候,才通过监听设备听到的。
而最糟糕的是,那个警校生还没有学过拆弹,大学也不是机械专业的——在之后松田阵平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的时候知道,这家伙大学修了考古和民俗的双学位,就是不带一点拆弹。
为了自已的小命,也为了组织不至于被警察盯得太紧,松田阵平原本是想要暗中帮助这个警校生拆弹的,结果不知道那个警校生到底动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在人群中精准定位了松田阵平,然后让松田阵平来帮自已拆弹了。
“你的手上有很明显的被焊锡烫伤的痕迹,脸上也有戴着电焊面具留下的压痕和摩擦痕迹,最重要的是,你在新干线上带着手枪,”那个警校生面无表情地把松田阵平堵在厕所连,用着毫无起伏的声音说,“不过你对炸弹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我认为布置炸弹的人主要是为了杀你,估计是黑吃黑,想要活下来你就必须和我合作,一起拆掉炸弹,因为我不会拆弹。”
松田阵平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好笑,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堵在厕所里还不能给面前的家伙一拳。而且不只是不能,他也不想揍面前的家伙,虽然那家伙是个警校生,虽然那家伙明显在挑衅自已。他面对着那个青年,感觉青年并不是在说什么恶劣的东西,或许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人交流。
或者说,太不擅长和人交流了。
“你真是警校生?不会是什么黑警吧?”松田阵平环抱着双臂看着他,青年歪了歪头,开始从口袋里翻找证件。于是松田阵平连忙拦住他,松田阵平才不想知道什么警校学生的身份,怎么看那都会是一个麻烦:“行,我会帮你拆炸弹,但是等会儿你得让我正常下车——别想着找人来抓我。”
“好的。”青年眼都不眨地说。
“说得那么干脆,不会是骗我吧?”松田阵平眯起眼睛,挡在墨镜之后的双眼满是怀疑。
“我不需要骗你,能够在新干线上布置炸弹的犯罪分子很明显属于恐怖组织,我没办法联系专门的反恐警察或者公安厅的家伙,联系警视厅或者警察学校,别人不一定会相信我,而且就算他们来了对抓捕你也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有伤亡。”青年回答,他的语气依旧是和之前一样,毫无起伏,缺乏感情,虽然大概是在理性判断,但听起来就是怪怪的。
“真不知道你以后怎么和人谈判……”松田阵平抓了抓头发,用力啧了一声,然后去准备拆弹。青年跟在他的身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疑惑地歪了歪头:“谈判会有谈判专家,我只要根据命令执行任务就可以了,而且我会安抚民众情绪,我学过了。”
“那看起来你学的不好。”
“我的成绩是警校第一。”
“那看起来日本的警察真是要完蛋了,没想到日本人民居然要让你这样的家伙来保护,”松田阵平一边拆弹一边说,“不过你居然跟我纠结这个?”
“那你吃巧克力吗?”青年很快就从善如流地调换了话题,“我这里有巧克力,是好时的,我喜欢榛子巧克力,尤其是里面有果仁的那种,不过有饼干的白巧克力也不错。”
这个炸弹对于松田阵平来说简直是入门级的难度,所以他可以在边上蹲着一个比他见过最不会说话的人更不会说话的警校生的同时拆除这个炸弹。警校生看起来对炸弹也丝毫不感到害怕,当然,对他这个危险的犯罪分子也是,在松田阵平说“那就来个榛子巧克力”之后,他还剥开了巧克力的糖纸把巧克力喂给了松田阵平。
“好了,现在雷管和炸药已经分开……喂,黑警,不说点什么?”在剪断最后的连接线之后,松田阵平站起身来,青年并没有起身,只是把雷管和炸药拿得更开了一点。在听到松田阵平的话语之后,他抬起头看向高处的松田阵平:“我在之前还没有见过真的炸弹呢,有点新奇。”
好吧,确实是该新奇的,松田阵平想,毕竟他人生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定时炸弹的时候也觉得很新奇,但是,这是认真的吗?一个警校生,和一个恐怖分子合作,拆了一个新干线上的炸弹,然后警校生的唯一感慨是好新奇的炸弹?
“不是,”然后警校生说,松田阵平一瞬间还以为自已心里想的东西被说出来了,“其实我也很惊奇,你拆炸弹好快啊,比拆弹练习的教官都快。”
松田阵平还是有点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