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二位是否曾经听说过制作血管标本的办法呢?”芝莆淳温柔的声音回荡着,却带有某种深重的而已,“将填充剂注入到尸体的血管当中去,等待它的硬化,然后,用酸或者碱腐蚀掉血管的其他部分,腐蚀掉曾经活着的那个部分之后,留下的就是血管的标本……”
“密集,纵横,交错,简直就像是大树的根一般——但是,你们知道最为美丽的地方是什么吗?它是维持着生命的东西,但它也是死亡留下的唯一的东西,这是我觉得最为艺术的一面……哈哈,你也可以认为这是我的胡言乱语,但我确实是这样感觉的。”
风祭新倒是在博物馆和医学院里看到过人类的血管标本,确实,那些东西会令人感到一种特殊的美丽,但风祭新感觉到美的时候,心中还会同时升起对生命的敬畏,而芝莆淳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带着一种近乎蔑视的情感。诸伏景光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蔑视,在实际上,他对这种蔑视并不陌生。
组织里良莠不齐,因为脏活总要有人去做,有专人负责杀人,那些专人被称为“行动组”。原本诸伏景光的实力是足以进入行动组的,但是降谷零强烈反对,他提交给上面的理由是诸伏景光具有警察的合法身份,这个身份将更适合他开展情报活动。所以诸伏景光才进入了情报组。
“你做的东西不是血管标本,”风祭新在诸伏景光用更委婉的语气开口之前说话了,“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反正不是血管。”
“是的,不过制作血管标本不是单纯的为了审美,而是为了人类可以更好地研究血流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诸伏景光微笑着,他似乎确实是在说和科学发展相关的内容,很难分辨出他话语当中存在的褒贬。于是芝莆淳也笑了:“没错,不是血管标本,不过原理是一样的。”
他们很快就步入了花园之中。
芝莆淳的仆人们也在花园里,他们戴着口罩,正在烧着一口坩埚,坩埚当中盈满着银色的液体,在不远处有一个蚂蚁的巢穴。风祭新在一瞬间明了了这个“工艺品”的意义,他皱起了眉头。
诸伏景光也看出来了。
芝莆淳用夹子夹住坩埚,走到了蚁穴的边上,他的脸上带着确实的兴味盎然,而这一份兴趣也是针对面前的两个警察的。他微笑着,将银色的液体向着蚁穴狭小的入口倾倒下去。蚂蚁们并不能够理解自已正在面对着怎样的灭顶之灾,也没有任何逃离的机会,在热量逼近的瞬间它们便浑身颤抖着蜷缩起来,融化一般的变成小球,最后完全烧焦。
地面传来灼热感,那些原本生长着的青草也一起被烫得蜷曲,芝莆淳微笑着说:“两位不觉得这很有趣吗?为了保护自已,蚂蚁将自已的巢穴深深埋藏在地下,那是一个精巧的,防水的迷宫,除了细菌、真菌这些东西之外,没有什么可以真正毁灭一个蚁穴,就连食蚁兽也不能。但是,我们还是想要亲眼见到蚁穴内部的模样。”
风祭新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递给诸伏景光:“锡蒸汽也是有毒的,而且可能还含铅。”
诸伏景光微笑着带上口罩,小声问他:“你随身带着口罩吗?”
风祭新点了点头:“有时候要出现场,诚并不是经常记得要带口罩的。”
芝莆淳看着他们,他可以感觉到两位警察并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这样的想法让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现在只要等完全冷却就可以了……完美的艺术作品总是需要一些牺牲的,不是吗?如果两位喜欢,我也可以赠予你们。”
别墅里的仆人挖出了完全冷却的蚁巢模型,在上面沾满了干裂的土壤,烧焦的根须,更多的毫无疑问是蚂蚁的尸体。那确实是精巧至极的摆件,但是只是看着那些蜷缩着的黑色小点,无论是风祭新还是诸伏景光都感到一阵不舒服。
两人又想到刚才北冈秀一的话语——无意义的残酷,喜欢试探,完全是个麻烦。
“非常抱歉,”诸伏景光说,“或许是我对艺术品没有那样的鉴赏能力吧,我对它并不是很感兴趣。”
风祭新看了将视线转向自已的芝莆淳一眼,然后说:“其实我觉得这个爱好并不怎么有趣,不过既然你喜欢,你就继续在家里摆着好了,芝莆先生。那么,请允许我们先告退了,毕竟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看来我确实打扰到两位了,真是非常抱歉,”芝莆淳微笑着说,他走过来,在风祭新的注视下将手按在了诸伏景光的肩头,“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够再和两位有所联系……”
诸伏景光并没有拍开他的手,只是侧过身去,让芝莆淳的手“自然”地落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作为警察,我们希望事件越少越好。”
“风祭警官,你觉得呢?”芝莆淳看向风祭新,在面对风祭新的时候,他就没有那么兴味盎然了,对于风祭新来说,这倒是一件好事。风祭新的眼神更加冷漠了下去,他说:“实话实说吧,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的爱好,我只希望你可以记住,芝莆先生,有些爱好哪怕集中在蚂蚁身上也已经足够惹人讨厌了,你最好还是不要把它发散开去。”
“这可不是一位优秀的警官先生该说的话。”
“但我判断你需要的就是这个。”风祭新说。说真的,诸伏景光在这个时候觉得风祭新顺眼起来了,至少在某些时候确实需要一个“低情商”的家伙来当说话的那个人。
“好了,风祭巡查,”诸伏景光拍了拍风祭新的小臂,“我们该走了,不要继续打扰芝莆先生了——还有,注意语言。”
风祭新点了点头,他跟在诸伏景光的身后,拿着监控视频,向着芝莆淳的别墅之外走去。
到了车里,诸伏景光对着他点了点头:“刚才的事情麻烦你了。”
“我只是在说真心话,不过我可以理解,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说真心话的。”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