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儿见她不答,想要说些什么打消她的念头,又想到扣儿惯常是嘴上功夫厉害,指不定是说说罢了,也就暂且将这事略过不提。
连着几日,扣儿除了做事不积极,也并未闹出什么事来,鸢儿也就将扣儿那些发狠的话给忘了。
这天午后,康允泽如往常一般用过午膳就进了书房。
他脸上的伤没好,连院子也不想出,右臂还绑着绷带,也不能习字,只得将架子上的书一本本顺着看。
他读完《宋文鉴》,拿过旁边的一本《晋书》,这是本朝修的前朝的史书,他幼时就读过。
康允泽像是想起什么,忽地站起了身。
幼时,他觉得史书枯燥,二姐为了他读进去书,将书中前朝之事画成连环画,让他学得有些趣味。
他记得那些画虽然有些破损污渍,但却没扔,都留在柜子下边的箱子里。
箱子还在,里面的东西却不见了。
“人呢?”
站在外边的鸢儿闻声赶紧走了进来:“少爷。”
“箱子里边的东西呢?谁动过?”
康允泽指着的箱子是陈年旧物,放在那块儿几年都不曾打开,康允泽忽然这样问,她哪里答得上来。
“把那两个丫头都叫进来。”
除开守夜的那晚,元宵还是第一次和康允泽在同一个屋子里待着。她眼角的余光瞧见康允泽面色不善,不知是什么事惹了他不快。
半旧的木箱开了盖子摆在地上,康允泽又问了一遍:“箱子里的东西去哪儿了?”
他的目光从站着的三人脸上一一看过去,才停留在元宵白皙的面庞上,就听见旁边的扣儿语气轻快地说:“少爷,打扫书房是元宵的活儿。”
书房里的东西,都是顶要紧的,元宵当然不会像处理角房中的破棉絮被褥一般直接丢了。
四日前她确确实实将书房打扫整理了一遍,当时也见了这箱子。
“既然是你的活儿,那这里头的东西去哪儿了?”康允泽定定地看向元宵,开口问道。
“回四少爷的话,元宵打扫时只是清扫灰尘,熏了檀香,旁的东西一概未动。”她指着那个箱子,“放在柜子下边的几个箱子我并未打开,四少爷可以看看另外几口箱子可是也有东西缺了。”
康允泽向来不是莽撞的人,只是事关二姐他才难以冷静。听了元宵的话,那股烦躁的冲动渐渐淡了,他眸光闪动将余下的箱子都打开来。
果然,什么都在,独独不见了二姐画的那些画。
他低头沉思,考虑着自已是不是记错了地方。元宵却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扣儿一个劲地往自已这边看过来,等撞上她的目光,又立刻慌乱地撤了眼神。
这样奇怪的举动让元宵心中打了个突儿。
她想了想问:“四少爷方才问了这些,可还没说箱子里少了什么,说不准在别的地方见过?”
“是几幅二姐画给我的画,笔墨简单,未曾装裱。你们可曾见过?”
元宵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四少爷说的画,我前些时日正见过,因是在杂货堆里寻到的,就收了起来。”
元宵回自已寝房中将一叠画纸拿了过来。
康允泽一把接过,如获至宝,脸上都带了笑意连声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二姐留给他的东西不算少,但也绝说不上多。二姐走了,这些物件带着从前的回忆,他便越发不肯撒了手丢掉。
他将那些画纸一页页翻过去,最初的喜悦之后,他才觉出有些不对。
原先画纸上一些霉点、破洞都不见了,纸张瞧着新了不少,可那些画面的笔触分明是二姐的。
“这些画纸,你修补过?”
“是,因为这些画纸是在杂物堆里寻到的,还以为是不要的东西。可我看画得精巧,就留了下来,将霉点去了,稍稍修补了破损的地方。”
元宵的话半真半假。
画纸确实是在杂物堆翻到的,可画纸上面的字元宵认得是二小姐康幼璇的笔迹。这样的东西落在杂物堆里,元宵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她知道这样的画纸定是不能随意丢弃的。她不单收了起来,还做了修复。
现在观此情形,画纸丢在杂物堆里并非偶然。
扣儿慌张但神色落在她眼底,让元宵不禁又想起了刚入府时芬儿被带走的那个晚上,也是一个大冷天。
扣儿骇然的表情不仅是被元宵瞧见,也同样被康允泽注意到。
下人们的矛盾由来已久,即便他院中人少也不能避免。扣儿志骄他从来知道,却不曾想她竟有这样的胆子做局害人。
他眼角凌厉的光瞥向扣儿:“我记得几日前扣儿进过书房?”
扣儿赶紧跪下道:“四少爷不是奴婢,我没把画纸扔去西间偏房啊!”
康允泽声音冷冷:“刚刚没人说过东西是在西间偏房找到的吧?”
扣儿哪怕跪着也双腿颤颤,额头上竟有汗珠滑落。
因不用贴身侍奉四少爷,这几日元宵都在收拾整理院中的旧物,扣儿想了两日才想到这么个法子设计元宵。几年前二小姐留给四少爷的画早都旧了,扔在一堆废纸里面毫不违和。元宵只要一个不注意,丢了四少爷珍视的二小姐的东西,必定会被重罚。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元宵竟从一堆废纸里把画给挑了出来,在四少爷面前将自已摘得干干净净。
下人之间有矛盾事小,可真为着私利在做事上捅娄子,这便是哪个主子都不能容忍的。
何况扣儿还管着观云居的库房,若她当真心术不正,才是要出大事。
“把小库房的门打开,再把库房的账簿拿来。”
康允泽每月的月例银子不过五两,库房里放着的都是老夫人、国公爷他们年节赏赐的东西。只是那东西也不多,康允泽平时便也不甚在意。
挽风走之前一直是由她管着,她离院之后也不曾清点。
别的少爷小姐有各自的亲娘看管,不至于有如此的纰漏。康允泽这处没了二姐的照拂,管理不能说是松散,而是压根没有管理。
二姐不在,无人再将事情替他挑在肩上,一桩桩一样样他也该自已学着做了。
库房的账本只有薄薄几页,很快就将上面记着的物什对着库房里的查验完了。
没想到竟真的少了几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