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院。
朱佳惠抚着隆起的腹部斜靠在织锦软枕上透着八角棱花窗看向窗外枝头落着的一窝画眉鸟。一只雌鸟来回飞去,叼了虫子凑近窝里,几只幼鸟挣扎地扯着脖子嗷嗷待哺。
春桃掀了帘子端了食盒进来,拿出一碟黄金乳酥和金丝燕窝羹放在小桌上:“夫人,中午您就没吃多少,这会儿用些吧。”
“我还敢吃么?”朱氏甩开帕子,瞧着那些吃食,只觉得心有余悸。
她是没想到暮云院那位胆子竟然如此之大,竟敢遣人往自已的羹汤里下毒。
“夫人,您又何苦跟自已过不去。”春桃从小陪着朱氏长大,自是一心为她考虑,私下里说起话来倒不像旁人那般有顾忌,“老夫人那头将这事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摆明了是要将这件事断在大厨房那个丫头身上。如今老爷心里清楚,为着这事同那位大吵一架,您再不放宽心,可就伤了老爷的心了。”
朱氏哪里不知道春桃说的,可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自已和沈月蓉是同年进府,她品貌才情、能力手段都高出沈月蓉。只因为沈月蓉是中军都督的女儿,自已是教坊司员外的女儿,就低了她一头。
她就算得到国公爷的宠爱又如何,还不是十年如一日的忍辱受气,就连自已的女儿说亲也要排在三姐儿后边!
朱氏气得狠了,只觉得腹中孩儿抻着胳膊腿儿也闹腾得厉害。她揉了揉眉角,一时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又强打起精神来道:“你把这些吃的给我退回去。”
“夫人...”
春桃刚一开口就被朱氏截住话头:“我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要真什么也没有捞着,还真当我朱佳惠是孬的。你连晚膳也一并退了,让老爷好知道,我被这次的意外唬住不敢再用大厨房的饭菜。”
“夫人,您是想让老爷准了您用小厨房?”春桃毕竟跟了朱氏多年,又一贯伶俐,便是朱氏没有明说,也猜出了她的心思。
西三所的小厨房从来只有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可以随意使用,便是朱氏怀了身子也不能坏了规矩。
可这次借着机会,朱氏就是要挑战沈月蓉的权威,她秀美的眸子里淬出一股精光,坚声道:“不仅要用,我还要自已挑人。”
蕊萍房间的门窗关得紧紧的,她点了灯,拉着元宵往里边的床角坐了。开口前,蕊萍又朝着门口望了几眼,没见什么响动,才轻声开口。
“庆嬷嬷和芬儿是回不来了。”
蕊萍第一句话透出的信息早在元宵的意料之中,庆嬷嬷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主子是断不会容她在大厨房待着。倒不光是为着她偷盗的东西价值贵重,还为着这样涉及原则的事情都不严加惩处,其余的奴才要怎么管理。
只是芬儿又是为什么呢?
那日她们房里也是被翻了个遍,可没查出什么不合适的东西。
“芬儿是为着什么被带走了?”
蕊萍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道:“这事儿本不该跟你说的,不过在内院里也不算什么秘密了。芬儿,她是被害了。”
原来因着对杨嬷嬷心生怨怼,芬儿起了另觅高枝儿的心思。她同被分去东三所的红兰有些交情,闲下便借着去找红兰的由头,常常去替东三所的丫头婆子们跑腿。
这举动被有心人瞧在眼里,喊了她去替国公爷的侧夫人送羹汤。
给内院的丫鬟做事,芬儿哪里敢拒绝,可就是这一送送出了事来。
羹汤送去清风院入画的手里,因着侧夫人胃口不好,一直到晚上才热了。侧夫人只喝了一口,就觉味道不对,以为是放坏了,便搁置一旁。
谁知当夜腹中就觉疼痛,请了大夫来瞧,才查出送来的羹汤里下了药。
也是幸好侧夫人只喝了一口,若是整碗都吃了,那腹中七个多月的胎儿定是要保不住了。
国公爷和老夫人当晚得知这事勃然大怒,立时下令要彻查,这才让人带了入画到大厨房来认人。
“听说芬儿被带走询问之后大呼冤枉,可让她说出是内院里哪个丫头让她帮的忙,她也说不出来。”
元宵心里哀叹,下药之人有心寻了个替死鬼,又怎么会留下把柄让芬儿指认呢?
她想,庆嬷嬷偷盗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可芬儿陷入这样的局里,便是国公爷能饶过她,那背后下药的人又怎么会留着她这样一颗定时炸弹呢?
芬儿现在定是凶多吉少了。
“元宵?元宵?”蕊萍见元宵愣在原地,生怕她被吓出好歹来,又道,“这事芬儿她自已也得负些责任,若不是她有心钻营,存了别的心思亲近内院,又怎么会惹上这样的祸事?”
“师傅,我没事。”元宵苦笑着摇摇头。
她也知道蕊萍说得有理,但真要去查始作俑者是谁,难道查不出来吗?
只是这件事到此为止,舍掉一个丫鬟,平息豪门大院里一场见不得人的谋害,对国公府里的主子来说是件可以接受的事。
至于那个丫鬟的生死,或许...不,是一定不在他们的顾虑之中。
这事过后,元宵愈发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
但也不知是不是她这样老练沉着的性子得了人的青眼,她竟被挑着和如意婶一块儿进了西三所的小厨房,成了在内院里伺候的丫头。
被张嬷嬷告知这一消息,元宵有如晴天霹雳。
如意婶也半是高兴半是愁绪,早几年她就盼着能进小厨房,可那晚抄检之后,她又盼着过几年安稳日子,赚些钱回乡养老。这当口将她调去替侧夫人做事,她又怎能不心慌呢?
元宵收拾了包袱和如意婶一块儿搬去西三所,她心中惴惴不敢多话。
直到清风院的安姑姑将两人安置在寝房,交待完关了房门,元宵才松了口气。
“元宵啊,咱们这就真的进了内院了?”如意婶一屁股坐在床上,还有些恍惚。
元宵点点头,知道木已成舟,也不再多想,以后只有加倍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