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来了。”一个围着白色围裙的男人擦着手慢慢走了出来,头发蓬松,像枯黄的稻草,打着波浪卷儿。眼睛碧蓝如海,鼻梁高挺若山。笑容灿烂,一口雪齿。
“艾伦。”齐楠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我尴尬地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抱来抱去,亲热得不行。
“这位小姐,好像在哪见过。”艾伦笑眯眯地将手搭在齐楠肩上,打量着我。
“你自然见过的。”齐楠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我未能听清,艾伦惊愕,眼波流动,“原来是她。”
“是阿宁小姐啊,快来坐,,他应该马上就到了。”艾伦热情地招呼我坐下。
一壶沁香的茉莉花茶沏了上来,白色的茉莉花和绿色的茶叶,在白色的瓷杯中打着旋儿。
我道了谢,端着茶杯,轻呷一口。唇齿生香。
好熟悉的茶味儿。
我坐在桌前,打量这间布置清雅的房子,水绿色半圆形皮沙发围着一张白色圆桌,桌面上搁着一只黑色美人觚,插着一枝开着黄花的青藤。水雾迷朦的茶香飘拂在青藤上,和那花香混在一起,竟是一缕奇香。
“我猜你会喜欢,这是专程从老家带来的茶叶,在别家可是绝对喝不到的。”艾伦很殷勤,见我一脸享受地饮着茶,忙不迭地为我添了新茶。“听说阿宁小姐和是同乡,真好。”艾伦放下茶壶,看着手腕上的表,“应该到了。”说话间,陈烟的车便停在门前。两位男士忙起身迎接贵宾一般,我站起来,手扶着沙发靠背,看着那眼睛乌亮的男人推门而入。
“,等你好久了。”艾伦微笑着抱了抱他,轻拿轻放,很温柔。
我站在那青色的藤花旁边,手足无措地望着他。我不敢轻易跟他打招呼,不知他现是陈烟还是陈尘。我发现齐楠从来叫他老陈,他们是读医科时的同学,齐楠大概知晓他的身份。但是这个欧亚混血的艾伦却始终叫他,陈,还是尘?那纠结的问题令我我头痛不已。
陈烟松开艾伦的拥抱,朝我走来,他也不说话,轻轻拉起我的手,看着手指上那道纱布,“怎么搞的?”似是责怪,又满是心疼。
“不小心割到了。”想起那只釉里红的瓷钵,心里一阵疼,眼泪止不住要掉下来。
陈烟轻轻抚触着那只受伤的手,看着我的眼睛,“又生病了?”
“普通小感冒,齐楠开了药了,很快就好了。”我鼻音有些重,自欺欺人地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谁知道何时见好?
陈烟将目光投向齐楠。齐楠微微一笑,给他倒了杯茶。
“按时吃药,好好休息,没事的三两天就好了。”齐楠坐了下来,身体微倾靠在沙发上,“老陈,我可真得批评你了。我不信你就忙成这样,人家生病你都不知道。如果是我的女朋友一个人上医院看医生,我会心疼死的。”
陈烟握着我的手腕,幽幽地道:“对不起,请了病假了吗?”
我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真的没事儿,谁还不有个三灾六难的?”看着他愧疚的样子,我越发地内疚不安。我就不应该生病。他出国的那些时间,他玩失联的那些日子,谁还不是一个人生病一个人吃饭睡觉呢?他在与不在,有没有他,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坚强。不敢劳烦他,怕自已习惯了那份温存后,需要独自面对这世界时,会手足无措,会慌不择路。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以前可以,以后也OK的。
“那你们聊你们的,我去准备吃的,齐楠你来打下手。”艾伦眨了下眼睛,招呼齐楠出去了。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我和他,他看上去糟透了。眼眶深陷,身上那种蓬勃的朝气,荡然无存了。
“宁宁,你搬来小红楼住吧!你一个人在公寓里,我实在不放心。万一又受伤……你生病了,我却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们之间为什么要生疏到如此地步?”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像掏心掏肺般地说着那些话。
我摇着头。
看着自已的手指,上面的伤还不曾结痂,便又有了新的伤。
齐楠说,陈烟的烂桃花得我亲手去斩。
不,我没有心力去应付那些事情。
他如果在意,他如果懂我,就该知道要如何去做。
艾伦端了两道菜上来,齐楠随即也端了两只碟子出来。
“还有一道汤,齐活了,快来尝尝艾伦的手艺。”齐楠欢喜地道。
桌子上摆放着两荤两素一大钵汤。都是些家常菜,只是那道豆瓣鱼却属实有些咸。我拼命地喝茶。陈烟坐在我身边,细心地将小瓷碟中雪白的鱼肉剔除掉大大小小的鱼刺,然后放在我面前。齐楠的筷子子拄在碟子里,撑着尖瘦的下巴,啧啧啧地赞叹着,眼里流露出羡慕的光来。
“其实,我们老陈很会照顾女孩子的。”齐楠嘻嘻笑道。“人好心善,又才华横溢。如此缘份,要珍惜彼此哦!”
我不说话,埋头喝汤,额上背上渗出密密一层汗水。
“再喝一碗,你也多喝点儿,最近可太操劳了。”艾伦给他添了碗汤,“香港那单子,你真的不考虑么?”
我抬头看陈烟,那张英俊的脸,看不出喜与悲。他不动声色地喝着汤,一缕乌黑的刘海儿掉落下来,遮盖住漂亮的额头。
“你有什么可顾虑的?多好的机会。”艾伦摇头叹息,“,你放弃太多东西了,有时候我实在搞不懂你。西辞艺术馆也算是圈内的大拿,人家就这样慕名而来,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你却毫不在乎。我有时候觉得你实在有点那个……用你们的古话来说叫什么,不食人间烟火。其实,那对你来说不过是毫无挑战性的工作,轻轻松松就能完成了。”艾伦的国语居然出奇的好,我惊异地望着那个操着一口流利普通话蓝眼黄发的老外。
“艾伦,别说了。老陈做任何决定都有自已的考量的。阿宁,吃菜。”齐楠见他脸色不大好,又闷着不说话,便打岔道,夹了一大把青菜在我面前的小碗中。“毕竟,人家是要求长驻香港,老陈怕是舍不得阿宁。”
陈烟还是不说话,慢慢喝完了碗里的汤。
我伸出手握住那只温凉的手,微微一笑。
“你若真想去,便去吧,不必顾虑我。”
大概,我真的是习惯了一个人独自寂寞。
即便他为了自已的事业,振翅而去,我也不能表现丝毫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