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将闾接过茶杯,却没有喝,而是放在桌子上,然后看着吕不韦,语气郑重地说道:“叔祖,父王并非要与你对立。他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如今的大秦,需要你,也需要他。你们二人携手合作,才能带领大秦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叔祖之才,世人皆知。父王也十分敬重相国。他相信,只要你们二人能够摒弃前嫌,精诚合作,大秦的未来将无可限量。”
吕不韦听着将闾的话,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他静静地听完,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公子所言,老夫都明白。只是,这与老夫,与《吕氏春秋》,又有何关系?”
将闾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轻碰,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中格外清晰。
他抬眼看向吕不韦,眼神清澈而坚定。
“叔祖明知故问。如今咸阳城中流言四起,皆言父王欲以《吕氏春秋》为由,削弱相国之权。父王担忧此事愈演愈烈,最终不可收拾。”
吕不韦轻笑一声,拿起茶杯,轻轻拨动着茶叶,语气淡然:“流言止于智者,老夫又何须在意这些捕风捉影之事?”
“您不在意,可父王在意。”将闾语气加重了几分,“父王深知您之才能,亦知您对大秦之贡献。他并不想与您对立,而是希望相国能与他同心同德,共图大业。”
将闾顿了顿,继续说道:“况您辅佐父王多年,大秦如今的繁荣昌盛,相国功不可没。父王并非不知感恩之人,他只是希望,这大秦的江山,是由他与相国一同守护,而非彼此猜忌,互相掣肘。”
吕不韦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将闾,“公子,你年纪虽轻,却句句直指要害。你说的这些,老夫又何尝不知?只是,大王如今的所作所为,却与公子之言,大相径庭。”
“父王亦有他的难处。”将闾语气诚恳,“他身为秦王,需得为大秦社稷考虑。如今大秦一统在即,任何可能威胁到这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的因素,他都必须谨慎对待。”
吕不韦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公子,你可知《吕氏春秋》乃老夫毕生心血,汇聚了诸子百家之精髓,旨在为后世留下治国安邦之策。如今,大王却以此为由,对老夫心生猜忌,老夫心中,又岂能毫无芥蒂?”“父王并非要否定《吕氏春秋》的价值,”将闾解释道,“只是,《吕氏春秋》所倡导的治国理念,与父王的治国方略,略有不同。父王希望,相国能够理解他的苦心。”
“不同?”吕不韦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一排排的竹简,语气低沉而坚定,“公子,你可知,这世上,道不同,不相为谋。大道,从来不容两立。”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将闾,“老夫的治国理念,便是这《吕氏春秋》的精髓所在。若是要老夫放弃,便如同要老夫放弃自已的生命一般。”
将闾也站起身,毫不畏惧地迎上吕不韦的目光,称呼也变了。“相国……”
吕不韦摆了摆手,打断了将闾的话,语气冰冷,“公子不必再说了。老夫意已决,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卷竹简,递给将闾,“公子请回吧。告诉大王,老夫心意已决……”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将闾手中的竹简上,“……明日,老夫自会将此书呈于大王。”
将闾还想再劝,却被吕不韦冰冷的眼神逼退,只得接过竹简,躬身一礼,“既如此,将闾告退。”他转身离去,心中沉甸甸的,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走出文信学宫,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的郁结。
他回望巍峨的学宫,那里曾是天下学子向往的圣地,如今却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下。
他明白,吕不韦的固执,源于他心中的骄傲和对自身理念的笃信。
然而,这股骄傲,却也将他推向了与大王对立的深渊。
将闾快马加鞭,赶往咸阳宫。
秦王政正在批阅奏章,见他匆匆而来,便放下手中的笔,“如何?相国可有回心转意?”
将闾将竹简呈上,“父王,相国……执迷不悟。”他将吕不韦的话复述了一遍,着重强调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
秦王政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接过竹简,却没有打开,而是重重地放在案上。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沙漏的细沙缓缓流淌,仿佛时间也凝固在了这一刻。
许久,秦王政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他既如此执拗,朕也不强求,你且退下吧。”
将闾心中一凛,父王的语气,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他本想再劝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他只得躬身行礼,“儿臣告退。”
......
几日后,大朝会。
雄伟的章台宫内,文武百官按位列队,气氛庄严肃穆。
将闾跟随王翦父子进入大殿,按文武之分找到自已的位置。
他环顾四周,发现今日朝会的气氛似乎比往日更加凝重。
高坐龙椅之上的秦王政,身着黑色冕服,头戴十二旒冠冕,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大殿。
待众人落座,长史王绾上前一步,高声宣布:“今日大朝会,共议三事。
其一,缪毒谋逆案结案汇报;其二,国正监吏治上书议决;其三,边关要塞大将换防事宜。”
王绾话音刚落,大殿内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缪毒谋逆案早已传遍咸阳,众人皆知此事牵连甚广,不知今日廷尉会如何汇报。
而国正监的吏治上书,更是触及到官员自身的利益,自然也备受关注。
至于边关要塞大将换防,更是关系到秦国边防安危,也容不得半点差池。
将闾坐在武将队列中,听着周围同僚的议论,心中也暗自思忖。
这三件事,每一件都非同小可,今日朝会,恐怕不会平静。
他不禁想起前几日蒙恬在朝会上提出的异议,心中对这位年轻将领的胆识和见识更加佩服。
“廷尉,缪毒谋逆案,逆首已清,如今还未查清?”秦王政沉声问道。
老廷尉颤巍巍地出列,手中捧着一卷竹简,躬身说道:“启禀大王,缪毒谋逆案已查明。
缪毒及其党羽,罪大恶极,证据确凿,臣已将其全部处决,并抄没家产,充入国库。”
“可还有漏网之鱼?”秦王政追问道。
“回禀大王,缪毒党羽众多,臣已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捉拿归案,无一漏网。”老廷尉肯定地回答道。
秦王政点了点头,目光扫视群臣,“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大殿内一片寂静,无人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大王,臣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