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外的江风呼啸,拍打着船身,发出阵阵声响。
秦王政眉头微蹙,示意李斯继续说下去。
李斯顿了顿,目光坚定:“若大王欲效仿先王,做诸侯之盟主,则《吕氏春秋》中所倡导的仁义道德、宽政缓刑,确为上策。它能为大王赢得贤名,吸引人才,笼络人心,使各国归附。然,此法治标不治本,诸侯貌合神离,终究难以长久。”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若大王欲统一天下,建立万世不拔之基业,则商君法制远胜《吕氏春秋》!商君之法,严苛峻厉,赏罚分明,令行禁止。虽一时令百姓畏惧,却可令国力强盛,军力强大,扫平六合,一统天下!”
船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江风呼啸的声音,和李斯掷地有声的话语。
秦王政来回踱步,脸色变幻莫测。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需要有人点醒他,坚定他的信念。
许久,秦王政停下脚步,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黑夜,看到大秦辉煌的未来。
他沉声道:“寡人志在天下!岂能效仿先王,偏安一隅!秦法,乃我大秦之根本!寡人,当效法先祖,欲一统天下!”
李斯如释重负,叩首道:“大王圣明!”一旁的赵高也连忙跪下,高呼:“大王圣明!”
秦王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身。他走到船窗边,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心中豪情万丈。一统天下的宏伟蓝图,在他心中愈发清晰。
是夜,秦王政难得地睡了个安稳觉。
梦中,他看到了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大秦帝国,屹立于世界之巅。
第二天,秦王政精神抖擞,处理政务格外专注高效。
批阅奏折,接见大臣,一切井井有条。他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日初书殿,赵高轻步走到秦王政身旁,低声道:“大王,王贲将军求见。”
秦王政放下手中的竹简,说道:“宣。”
王贲身着铠甲,大步走进书房,单膝跪地,拱手道:“启禀大王,公子将闾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书房内的气氛骤然一变……
王贲话音刚落,书房内的气氛骤然凝重。
秦王政手中的竹简轻轻放在案上,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中格外清晰。他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公子将闾,他的二子。军中历练已有年余,昨日刚回咸阳,便与相国一车。而今日突然求见,不知所为何事?
“将闾有何要事禀报?”秦王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王贲略一迟疑,道:“公子并未言明,只说事关重大,需面见大王禀报。”
秦王政沉吟片刻,挥了挥手:“宣他进来。”
王贲领命而去,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秦王政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巍峨的宫殿,心中思绪万千。
昨日与李斯的对话犹在耳畔,他坚定地选择了商君法制,决心建立一个强大统一的大秦帝国。
然而,这注定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他需要面对的挑战,不仅仅是六国,还有来自朝堂内部的各种势力。
不多时,王贲带着将闾来到书房。
将闾身着素色长袍,显得温文尔雅,与秦王政身上散发出的霸气截然不同。
将闾进入书房,规规矩矩地行礼:“儿臣拜见父王。”
秦王政并未理会,继续批阅奏折,良久,才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将闾:“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将闾心中忐忑,他知道父王不喜人打扰他处理政务,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儿臣听闻《吕氏春秋》之事,心中担忧父王,故而前来……”
将闾将自已在咸阳南门看到的景象,以及听到的百姓议论,详细地禀报给了秦王政。
在这位千古一帝面前,他不敢添油加醋。
秦王政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待将闾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这些,朕早已知晓。”
将闾一愣,没想到父王早已知道此事,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年纪尚小,当以学业为重,这些事情,不必你操心。”秦王政语气平淡地说道。
将闾心中有些不甘,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父王的神情,又不敢再多言。
“还有何事?”秦王政见将闾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
将闾深吸一口气,“父王,儿臣……”
将闾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父王,儿臣…儿臣只是担心…”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儿臣担心…文信侯…”
秦王政放下手中的竹简,目光锐利地看向将闾,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担心文信侯什么?”
将闾感受到父王目光中的威严,心中更加忐忑,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儿臣昨日在咸阳南门看到,百姓们…百姓们对《吕氏春秋》的推崇近乎狂热,甚至有人…有人说,文信侯功高盖世,可比肩先王…”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王政的表情,只见父王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心中不禁有些后悔,自已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继续说。”秦王政的声音低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将闾心中一凛,知道自已已经没有退路,只好继续说道:“儿臣还听到有人说…说父王…说父王年幼,全赖文信侯辅佐,才能安稳朝政…”
说到这里,将闾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微不可闻。
他不敢抬头看父王的眼睛,生怕看到父王震怒的表情。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秦王政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还有呢?”
将闾咬了咬嘴唇,心中挣扎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将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儿臣…儿臣觉得…文信侯此举…似乎…似乎有裹挟民意之嫌…”
“裹挟民意?”秦王政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年仅十二岁的将闾,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将闾见父王没有发怒,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继续说道:“儿臣…儿臣愚钝,只是觉得…文信侯如此大张旗鼓地宣扬《吕氏春秋》,又在民间营造如此声势,似乎…似乎别有用心…”
秦王政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看着眼前的儿子,心中思绪万千。
将闾的话,虽然稚嫩,但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他沉默片刻,然后问道:“将闾,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将闾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人教儿臣…”
“没有人教?”秦王政重复着这句话,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
他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将闾,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十二岁的孩子,能有如此深刻的政治见解,实在让他难以置信。
是的,此时的将闾才十二岁。
将闾感受到父王目光中的压力,小小的身子不禁微微颤抖。
但他仍然倔强地抬起头,迎着父王的目光,坚定地说道:“儿臣…儿臣只是…只是偶然听到人议论…然后…然后自已思考了一番…”
秦王政看着儿子稚嫩却坚定的脸庞,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他站起身,缓缓踱步到窗前,背对着将闾,沉声说道:“将闾,你应该知道,欺君之罪,罪不容诛。”
将闾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一紧。
他知道父王是在试探自已,如果自已稍有迟疑,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用镇定的声音说道:“儿臣…儿臣不敢欺瞒父王…儿臣所说…句句属实…”
秦王政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将闾,良久,才缓缓说道:“将闾,你很聪明,也很有胆识。但是,政治并非儿戏,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