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满脸皱褶的老卒,目光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又是从哪冒出来?”
这时,旁边一个老头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好像说,自已叫姜峰,就是那个,人称江州第一才子那个读书人。”
“我也听说过他,一个很厉害的读书人。”
这老校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被人诬陷偷银子,气得当场宣布离开江州书院的书呆子?”
“欸,人家可不是书呆子,他学问很好的嘞。俺家婆娘前两天还跟我说,要是能让家里的小崽子跟着姜才子读书,将来必定能够考到功名,说不定,还能当上状元呢。”
“他真有这么厉害?”
“咱们这的第一才子,江州书院都承认的啊。”
“我听别人说啊,他要是去参加科举,当个探花郎肯定跑不了,说不准还真能拿个状元。”
“对对对,醉仙楼的娘子也说过,要是能拿到姜才子的一首诗,就算白睡她们都心甘情愿。”
“可以去醉仙楼白睡?那确实了不起!”
姜峰起先还听得津津有味,后面越听下来,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黑。
旁边的萧凌雪已经收起景刀,清冷的眸光,似有若无的斜睨了他一眼。
姜峰轻咳一声,伸手打断了这些老卒越来越过分的讨论声:“诸位诸位。”
这些老卒纷纷转头看他。
姜峰缓缓说道:“既然诸位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我,那么,我有一言,还请诸位老大人暂且一听,若是觉得在下说得不对,诸位届时怎么骂我,我都接下。”
“行,你说吧。”
姜峰沉吟了片刻,开始说道:“诸位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兵,都是曾经为景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好汉,我姜峰以前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可我也向往战场,都说大好男儿就该拿起景刀,护国佑民,建功立业。在这方面,诸位都是这个。”
他对着一众老兵,直接竖起了大拇指,口中更是毫不吝啬的夸赞道:“诸位老大人当得起一声好男儿,当得起景国英雄的称号,都是我们年轻一辈的好榜样。”
这些老兵纷纷咧嘴笑了起来,有的更是抬起下巴,脸上露出骄傲的神采。
然而,姜峰在这时,却是话锋一转:
“但是,我请诸位老大人细想,你们在战场上流血流汗,拿着景刀与敌人浴血奋战,多少次遍体鳞伤,多少次血迹斑斑,又有多少次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靠着顽强的心念和不屈的战意,才让自已活下来,你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又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守住景国的大好山河,为了让景国的百姓免遭敌国的屠戮,为了景国能够在神州大陆屹立不倒,为了你们的后代子孙,能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吗?”
“我相信大家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现在,你们知道我们查到了什么吗?”
“有人以权谋私,利用手上的权力走私,从而牟取暴利。”
“有人私设赌坊,用邪魅的手段,操控百姓赌博,让他们输到倾家荡产,输到卖妻卖女。”
“有人甚至用我们景国百姓的血肉来养花,再用这些花来害人性命。”
“这些人恶吗?可那些身负要职,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明明知道这些人做的恶事,却不将他们绳之以法,反而主动包庇他们,甚至是……加入他们。”
“我想问问诸位老大人,你们用生命,用青春,用热血保下来的景国,你们为景国,为陛下,为百姓打下来的太平盛世,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这么糟蹋的吗?!”
姜峰铿锵有力的声音,振聋发聩,宛如一道闷雷,在节度使衙门内不断回响起来。
眼前的景国老卒,纷纷变得沉默下来。
姜峰继续说道:“当年,太祖皇帝亲设不良人府衙,不就是为了铲除奸佞,震慑百官吗?”
“古来王朝,皆有内敌和外敌,正所谓内忧外患,不外如是。”
“诸位老大人,你们的刀,对准的是外面的敌人,防的是外敌来屠戮我们的百姓。”
“而我们不良人的刀,对的是内部的敌人,防的就是这些贪官污吏来迫害自已的百姓。”
“大家都是为了护国,都是为了让百姓们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没有谁高尚,没有谁卑劣。”
“诸位若是不分青红皂白,执意袒护,焉知,这些奸臣贪官的刀,未来某一天,不会落到诸位的头上,落到诸位的家人头上?”
姜峰话锋一转:“对了,有件事或许诸位老大人还不知道,城门校尉的黄奉,黄大人,已经死了,满门被灭。”
一群老卒纷纷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姜峰。
“黄小子全家死翘翘了?”
“你怎么说话呢,你应该这样问,黄小子全家富贵了?”
“去去去,不会说话就少说。黄小子怎么说也是从沙场退下来的,他全家死光了,难道你们就不难过,不气愤?”
那个站在最前面,满脸皱褶的老卒,此时微微上前一步,脸色凝重的对着姜峰问道:“黄奉死了,你们可查到,是谁杀了他?”
姜峰点头道:“这正是我们回来的原因。诸位细想,是谁鼓动你们出来拦住我们的?又是谁,眼睁睁看着你们景刀加身,而无动于衷的?”
在场的老卒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不定。
姜峰举手行礼,道:“诸位若是不信,等我们查明了所有真相,自会给节度使衙门,给诸位老大人一个交代。”
“我们不良人从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诸位老大人若是信我,今日便请让开一条道路,我们只为诛恶而来,不对好汉加以刀兵。”
老卒们沉默了良久,旋即,侧身让路。
姜峰举手行了个叉手礼:“多谢。”
萧凌雪一马当先,单手按刀,朝着后堂的方向快步掠去,身后的一众不良人纷纷跟上脚步。
只是他们在经过姜峰的身旁时,眼中皆是投来一抹钦佩的目光!
不愧是江州第一才子,不愧是打破银牌晋升记录的男人。
今日这般情况,换成他们任何一个,都免不了与这些老卒发生冲突!
他们是与国有功之人,哪怕是没上过战场,没当做士卒,不良人对这些老兵也报以十分的敬重。
轰!
不一会儿,节度使衙门后堂方向,传来一道震天动地的轰鸣。
两股狂暴而气机,在虚空中相互倾轧,相互磨灭。
那位李副将显然还在负隅顽抗。
可下一刻。
一道亮如昼,细如线的刀光骤然斩开虚空,斩向苍穹。
宛如一柄直冲云霄,巍峨如山的天刀。
恐怖的刀意压得在场众人心头一震,遍体生寒!
天上的白云顷刻间被横扫一空,蓝天澄澈,万里无云。
前院的老卒们一个个站在原地,举头望天,脸上目瞪口呆,心中一阵后怕。
“这娘们,原来这么厉害啊!”
“我感觉她连大将军都打得过。”
“放你娘的狗屁!大将军天下无敌,怎会敌不过一个娘们?”
“你说,刚刚她要是真拿刀砍过来,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真的挡得住吗?”
“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们什么时候说要挡?人家是来办案的,我们就是站在一旁看个热闹,多说了几句闲话而已,说闲话又不犯法。”
“三哥说得对,咱们怎么可能会阻拦不良人办案?可是犯法滴!犯法的事情,咱们从来都不干!”
“啊,对对对。咱们是好人!”
旁边的姜峰忽然幽幽道:“也不知道,刚刚是听谁说的,打了一辈子,捞点银子怎么了……”
一群老卒顿时老脸一红。
纷纷表示,说这话的人肯定是喝醉了,甚至是矢口否认,说他听错了,不是捞银子,是捞面条!
很快。
萧凌雪押着气息虚弱的李副将,从衙门后堂走了出来。
作为五境巅峰的武夫,自然打不过已经突破到六境的萧如雪。
临走前,萧凌雪清冷的眼眸,偷偷给姜峰使了个眼色。
后者顿时心领神会,对着一众老卒行礼道:“诸位老大人,咱们就此别过。诸位也不用担心,都说平生不作亏心事,一世不怕不良人。”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李副将:“我们不会无凭无据就胡乱抓人,这些人犯了什么事,想必他们自已心里清楚。”
李副将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却也没有出声辩驳。
离开节度使衙门后。
宋明远传来消息。
刺史衙门的几个人犯,也已经全部押入大牢,等候审讯。
这一天,对于江州城的官场而言,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八级地震。
多少官员被不良人抓走。
有的是当街被抓,引来诸多百姓的围观和非议。
有的甚至直接被查封府邸,满门上下,皆被押入大牢候审。
一时间,江州官员人人自危。
生怕下一刻就轮到自已,毕竟这年头,进入官场的人,大部分都选择与光同尘。
百姓则是在暗中拍掌叫好,自古贪官污吏,最受老百姓的憎恨。
可相比于江州官员,有些人显然更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