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求情的消息,在皇帝的有意放纵下,长了翅膀一样,当夜便飞入各个府邸。
越是传承久远的世家,越会对家族子女从小灌输家族荣耀。家里的女儿更是从小耳提面命,就算嫁人了,也以母族为重。
皇后就那么一个嫡亲哥哥,会给承恩公求情,不在各位老狐狸的意料之外。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第二日早朝,大臣们在各自主子的示意下,纷纷进一步弹劾承恩公佟大为。陛下很头疼,都tm让你们知道皇后求情的事情了,你们还不明白朕的态度吗?
匆匆下了早朝,皇帝单独留下了忠勇侯。
没人知道君臣说了什么。
只是出了御书房后,忠勇侯奉命接连走动了几家府邸,亲自劝说等在大理寺门口的众人,散了散了。
傍晚的时候,皇帝提审了承恩公。
“陛下,你可算来救微臣了。”
一见面承恩公就哭诉:”你不知道,微臣这两天在牢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薛淮安那小子假公济私。微臣这边吃糠咽菜的,秦王侧妃那边又是烧烤,又是火锅的,还有唱戏的小娇娘都被林志成那小子请进来,给他女儿唱小曲儿,解闷儿。“
”哦?“
帝王不动声色,心想忠勇侯府,家风果然清正,就连不成器的老三都如此的注重亲情。
卖力表演的承恩公被看客不咸不淡的态度搞的,没办法继续唱不下去,收起诉苦表演,调整好跪姿,恭敬地跪下请罪:”请陛下再给微臣一次机会,微臣一定改邪归正,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佟大为的额头用力的磕向地面,几下就青紫了,要是放在以往,皇帝很快就消火,喊他起来,甚至还要赏赐他一些东西,安抚他受的“委屈”和精神伤害。
可是,现在想起来为了这么个东西,连不问世事已久的长姐都要拉下脸来说情,恨恨的踢了跪着的佟大为一脚。
”滚,这几天在家好好反思。“
”微臣敬遵法旨。”佟大为露着大牙齿,笑嘻嘻的说。
“我那妾室,不知关押在何处,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
“皇后已经赐死她了。”皇帝冷冷的说:“怎么?你想去陪她?”
“啊?”承恩公震惊,难过,真的哭了。
他是真的喜欢嚣张跋扈又不聪明的李四儿。
“皇后娘娘她已经出嫁,为何要越俎代庖,掺和娘家的事情。”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皇后为了你,昨晚淋了半个时辰的雨。自从安安(皇后女儿)去世后,表妹的身子一向不大好,昨晚淋了雨,半夜直接发起了高烧,这会儿还没醒。”
见承恩公这样说皇后,皇帝此时有点心寒了。
“皇后不仅仅是你的妹妹,她更是朕的皇后,一国之母的存在。你要是再敢出言不逊,你可以一直呆在刑部大牢了。”
刑部大牢,可不是大理寺那种独门独户的了。
佟大为感到皇上言语间的距离,立马跪下认错:”微臣该死,微臣之罪。“
”行了,下去吧。“皇帝烦躁的挥挥手。
出了御书房,佟大为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恶狠狠的想要搞死秦王侧妃,一切都是那个贱女人惹的祸。谁没有冤屈了,就你委屈了,不就死几个下人吗?用得着敲登闻鼓告御状?
要不是那个贱女人,李四儿也不会死。
这时候的承恩公,想都没想过,去询问他最爱的女人的尸体在哪。男人爱的时候是真爱,不爱的时候,也真是无情。
刚出宫门,就有拍马屁的凑上来:”承恩公,晚上去怡红院喝一杯?“
“爷住大理寺那几天,怎么不见你去看我?”佟大为斜视对方,很看不起这种前倨后恭的人。
小官点头哈腰:“大理寺规定,只有家属才可以探监。”
“你蠢啊,不会跟着其他犯人的家属一起进去,人都进去了,都在一排房子里,隔着牢房门探望谁不是探望?”林志成那孙子,精的跟猴儿一样,这空子钻的多好啊。
“下官这不是不知道大理寺牢房的布局吗?”留着短胡子的中年文官弓着手,弯着腰,陪笑:“下官记住了,下次一定去探望您。”
“我去你md,你个鳖孙子咒老子呢!”
承恩公嚣张的一脚踹向文官,文弱的文官摔了个屁股蹲儿。
然后骂骂咧咧的上了府里的车,回了承恩公府邸。
灯红酒绿的承恩公府,舞女的裙摆旋转着,承恩公随手拉着一个女人的裙摆,女人顺势倒入承恩公怀里。演奏的琴师和其他的舞女无声告退,大堂内一片旖旎。
上玄月挂在漫天星河里,照耀着权贵富丽堂皇的庭院,也照耀着偏远的青山绿水间。
一片缟素中,守夜的孝子孝女们哭声一片,黄黄的冥币被火苗吞噬,变成灰白的灰烬。
晚风带起的火苗,映着女人和孩子悲伤的面容,披麻戴孝,以泪洗面,守着棺椁,守着亲人入土前最后的时光。
第二日,皇帝发出了几道圣旨,意思如下:
1.准许忠勇候告老还乡,特命忠勇候世子接替忠勇候的位置,且日后不降级继承忠勇候爵位。
2.秦王侧妃研发高产粮食有功,侧妃委屈了她。特许秦王和其侧妃和离,平昭襄公主收忠勇侯孙女林蜜糖为义女,赐封号永宁公主。(以后别搞事了,永远安宁守本分)
3.剥夺承恩公爵位,贬为河北承德县县令。
第二道圣旨,是一大早,当着大理寺门口守着林蜜糖的百姓,由御前大总管的土地小涵子念的。
“永宁县主,接旨吧。”
林蜜糖不动,她不想虎头蛇尾,就这么草草结束事情。用那么多的百姓的命,换来了她一个自由身和一个县主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对承恩公是怎么处置的,但是这么明晃晃的安抚措施,和以前的受害者多像啊!
林志成拽了拽女儿,用口型说:”相信你祖父。“
林蜜糖不了解祖父,但是她相信自已的父亲,勉强跪着谢恩。如果祖父没有后手,就算是雇凶杀人,林蜜糖也一定要让承恩公去死。
如果法律和郭嘉不能给死者以正义,那就拿起武器,自已去战斗。
百姓一阵欢呼,即使不能铲除奸邪,他们也希望真正为他们做事的好人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墙角,一个衣衫破烂的乞丐瘸腿乞丐,默默离开。
他回到破烂的小房子里,认真的清洗了全身,换上了最好的衣服。虽然这身衣服,也补了好几个补丁,却洗的干干净净,和肮脏的破旧小屋格格不入。
“哎呦。”
日上三竿,怡红院曼娘房里潇洒出来的承恩公,刚走出怡红院大门,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摔倒在他面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冲撞承恩公的。”
家仆上来想要拖走冒犯家主的仆人,男人慌张的磕头,细碎的小石子戳破他的额头,男人磕的满脸是血。
“原来他就是那个宠妾灭妻,草菅人命的承恩公啊?怪不得这么嚣张,人家一个瘸子,摔倒在他面前,他都逼着人家往死里磕头。
”承恩公也没什么大错吧?”
有不明人士为承恩公发声,“这么高的官老爷,脾气大些,也是正常的。李四儿那事儿,又不是承恩公自已做的,只是一个玩意儿,认不清自已了,承恩公又有什么错呢?“
高知男人为承恩公发言。
”我呸,还是个读书人,真给读书人丢脸。“一大妈一口吐在外地来京,准备春围的学子身上。
土著的京都人士,男女老少,都爱谈论政治,对承恩公干过的不法行为,简直耳熟能详。
“你——”
读书人用手指着提着菜篮子的大妈:“简直有辱斯文。”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有时间多去了解一下时事政治吧。”
大妈拿起一块儿板砖,举起来,防止小伙子冲动还手。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小伙子愤愤离去。“大丈夫不跟女的一般见识。”
大妈放下手里的板砖,果然,砖家还是有点作用的,可以用来打人不手疼,举起砖家,就能吓退一些人。
大妈继续看热闹,不过,跪着的人,隐隐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这承恩公可真是恶贯满盈,看上了我邻居的祖宅,我邻居不愿意卖,第二日我邻居就失踪了,后来我隔壁就变成承恩公的宅子了。"
“我有一个朋友,还是个举人。也是不知道怎么得罪承恩公了,好好的一个读书人,被打断双手,硬生生的断了前程。”
“我们隔壁村的……”
“散了散了,承恩公府的热闹你们也敢看,老子的刀不是只能当个装饰。”
仆人们越听越不对,拿着刀开始驱赶围观人群。
这些累累罪行,最近大妈买菜的时候经常听人说过,但是此刻听受害者的亲友说,感觉更真实了。
不知道错过了什么,大家都在边避开家仆挥刀的方向,边偷偷向承恩公丢烂菜叶子。大妈灵活走位,悄悄的捡起小一点的土旮旯,找准没有仆人遮挡的地方,打向承恩公。
仆从忙着追赶驱散人群,变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承恩公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用力过度,还是酒没有醒,突然倒向跪在地上的瘸子身边。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地上的板砖,拍向还没完全醒酒的承恩公。
承恩公倒了下去,身下一股黄渍从裤裆流出。
“承恩公死了。”
不知谁叫了一声,抽刀赶人的仆人停止了下来,四散的围观人群也不急着散开。
大妈小声嘀咕:“看,我就说板砖有用吧。"
"啊,我想起来了。”大妈蒲扇般的大手,用力一拍大脑门。
那个小伙子,就是前年闹翻天的失踪少女案的原告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