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离开餐馆,来到街上。
哥哥逮到一个小男生,问:“小弟弟,幸福街是在这附近吗?”
小男生往前方一指:“喏,那边不就是啰。”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李羡蓝’的女孩子,今年大概五六年级的样子。”
小男生狐疑地看着他两个:“你是想找‘李羡男’吗?”
“是,是。”
“你找她什么事?”
“其实没什么。上次这个姐姐跌倒了,羡蓝扶过她。今天姐姐进白绫洲玩,想起她来,所以顺便来看看她。”
“哦,原来这样,你们跟我来。”
小男生在前面带路,来到一座老房子前,在门外大叫:“李羡男——李羡男——”
房子里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咒骂声:“羡什么男?你这孩子有没有一点羞耻?天天来找羡男玩!走走走!”
是奶奶!羡弟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可是乍一听到,潮水般的咒骂声忽然又涌进脑海里,直接把她冲晕了。她连忙用手捂住耳朵,可是声音是从脑海里出来的,捂不住啊。
哥哥发现羡弟的异常,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小男生却没有看见羡弟的表现,而是继续跟屋里的老太太说:“不就找她玩一会儿嘛,奶奶!”
“走走走,羡男不在家!”
“哦。”小男生没有失望,反而跟兄妹俩招招手,说,“继续跟我来。”
兄妹俩跟着小男生转到屋后的一个小山坡。那里有个火龙果种植场,门口竟写着“幸福街1号”!
“哈哈,太巧了!”哥哥笑着对小男孩说,“我们也住在幸福街1号,不过是市区的幸福街。”
小男生说:“这里以前叫做‘烂树头’,很脏很烂的,后来李羡男的爸爸出钱把路修好了,又翻新了很多房子,所以政府才按照他的意思把这里改成‘幸福街’。”
“什么?整条路都是他修的吗?这么土豪?”哥哥惊得快跳起来了。
小男生却见怪不怪:“是呀,不光这条路是他修的,我们学校的操场和教学楼也是他盖的,现在他还要建一所中学呢!”
“他是搞房地产的吗?”
小男生想了一想,说:“也不全是。他可能是房地产公司的股东吧。”
几个人说着,已经走进了种植场。
种植场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植株排列得很整齐,看起来很健康。路很干净,很好走。
种植场中间有间小屋,看起来很新很坚固,里面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羡弟哥边走边说:“哇,这地方跟钢琴好像很不搭调耶,谁那么有创意把钢琴放到这里来啊?”
小男生说:“就是李羡男的爸爸呗!她奶奶不喜欢她学琴,所以她爸爸就在这里盖个房子给她练琴。”
“她爸爸这么好?!”哥哥一边惊叹一边拿眼瞟羡弟,羡弟一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表情。
小男生继续说:“当然了,李羡男是这里出名的小公主,他爸爸可疼她了,她要什么她爸爸都给!”
“我不信!你们这里不是重男轻女的吗?她一个女孩儿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待遇?”羡弟就是不信。
小男生一副实诚:“我说真的,不信你问其他人,人人都叫她‘小公主’的!”
屋里的琴声停了,门“吱”地打开,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朝小男生大声说:“双百,你来找我玩吗?那两个是你的哥哥姐姐?”
“不是,他们是来找你的。”
羡弟看看从屋里出来的小女孩,正是当日在荣理高中看到的孩子,她果然是羡蓝!她激动得想冲上去一把抱住妹妹,却被哥哥拽住了。
羡蓝也是一副惊喜的样子,大叫:“姐姐!”
“你怎么知道我是姐姐?”羡弟惊讶得捂住了张大的嘴巴。
羡蓝顿时懵了,长长的睫毛呼扇了两下,有点犹豫地说:“我看着你像姐姐,难不成你是哥哥?”
哥哥赶紧说:“对不起啊小妹妹,这个姐姐小时候摔坏了脑袋,有点不太正常,你不要管她。”
羡弟立即抗议:“你才不正常!”
双百和羡蓝都笑了。
羡蓝说:“姐姐,这样看来你真的很容易摔跤耶,上次我在荣理高中就看见你摔跤了,你以后记住要小心一点啊!”
羡弟的心被狠狠地捶了一下,上次在荣理高中真是糗大了,要不然羡蓝也不会一下子就认出她来,都怪那个杀千刀的林宇!
“哥哥姐姐,外面风大,我们进屋里吧。”羡蓝招呼大家进屋。
屋子不大,陈设很简单,边上摆了一架钢琴,中间摆了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另一边有两个柜子,旁边堆着一些箱子。屋里还有一个房间、一个洗手间和一个厨房。
羡蓝把凳子让给哥哥姐姐,自已和双百坐在钢琴凳上。
羡弟看见桌上摆了一碟水果,一本素描本和几支铅笔,便看了一眼素描本说:“咦,这是你画的吗?真漂亮啊!”
羡蓝害羞地说:“一般啦,老师说还要多练。”
“又会弹琴,又会画画,真是才女啊!”哥哥恭维道。
“哪里!爸爸说‘干重活用不着女孩子,现在又没人绣花了,不学点琴棋书画难道满山跑吗’,所以让我学这些了,不过我也很喜欢这样。”
天哪,羡弟开始有点怀疑自已找错人了,那个坏蛋会说这样的话吗?
双百拿起水果盘里的香蕉说:“李羡男你画完没有啊?这个能吃了吗?”
羡蓝说:“你吃那个干吗?那里有好几箱水果呢!爸爸刚刚搬过来的,快拿出来给哥哥姐姐吃啊。”
说着她走到柜子边,一边翻箱子一边问:“你们想吃什么水果?有车厘子、蓝莓、芒果、猕猴桃、草莓……算了,都拿出来,你们喜欢吃哪个就哪个。”
双百帮着羡蓝把水果都搬到桌上,摆满了一桌,都是极新鲜、颜值极高、让人看见忍不住流口水的。羡蓝挑了一些樱桃和草莓去洗,又从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来切芒果,手法很是纯熟。
“我超级爱吃水果的,不过爸爸说水果尽管有益,吃太多了也不好,所以我每种只能吃一点。可是他跟朋友合伙做进口水果批发,每次进了货都会往家里送一大堆,我都吃不完,所以常常都是送人的。”
“是呀是呀,”双百一边吃着草莓,一边说,“我一年到头帮她吃掉不少了。得趁新鲜赶紧吃,不然坏了只好送到她家的养猪场喂猪了。”
哥哥问:“你爸爸除了搞房地产,还搞水果批发和养猪场啊?这火龙果种植场和渡口的海鲜档也是他的吧?”
“是呀。”双百和羡蓝一起回答。
“哇——”哥哥意味深长地看看羡弟,又问,“还有什么其他产业吗?”
“不知道哦,”羡蓝摇摇头,“爸爸不让我们小孩子多事。我猜还有其他吧。”
羡弟一脸不屑地说:“可是,就算他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他脾气这么火爆,平时有没有打你?”
“开玩笑吧,怎么可能!”双百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虽然他爸爸样子很凶,说话声音很大,但是我们一点都不怕他,他连动物都不打的,还打人!”
羡弟忍不住冲口而出:“那我跟我妈怎么回事?我们连动物都不如啰?”
哥哥忙抓一把蓝莓塞进她嘴里,说:“姐姐大概是被吓坏了——刚才我们一进白绫洲就看到你爸爸和大楠在追凤英,我们想帮凤英都差点被打,到这会儿我们的心还怦怦地跳呢!”
羡蓝一听很是关切:“那后来怎么样?我都听说凤英阿姨经常被大楠叔叔打,但是爸爸叫我们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我们都不敢问。”
哥哥说:“现在没事了,警察已经把凤英带到安全的地方了。”
羡蓝松一口气:“那就好。”
哥哥说:“我们还是不说这个了,你妈妈呢?平时是在家照顾你们还是帮爸爸打理这么多产业?”
羡蓝的小脸稍微沉了一沉,叹口气说:“我没有妈妈。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爸爸不让我问关于妈妈的事,一提起他就又生气又难过,而我奶奶就会说一大堆难听的话。我不想爸爸生气和难过,也不想听到我妈妈的坏话,所以我现在学乖了,不再问了,我有爸爸就好了。”
羡弟拍案而起:“怎么能不问?妈妈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怎么能说有爸爸就好了呢!”
哥哥忙又塞给她一把水果:“你冷静一点,这样子不怕小朋友笑话吗?”
“这怎么能冷静……”羡弟还要说,哥哥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是不是想一来就吓坏羡蓝?”
羡弟安静下来。
羡蓝又叹口气说:“我当然也想有妈妈,我也常常在想我妈妈是什么样的呢,肯定不是奶奶说的那种‘不安分的女人’。我也很想见妈妈,但是,既然见不到,我为什么还要白白地让爸爸难过呢?爸爸这么疼我,我也要疼他。”
“那你还有没有兄弟姐妹呢?”哥哥试探着问。
“没有。不过,我真希望能有一个哥哥或者弟弟。可是妈妈走了,爸爸又一直没有再找新妈妈。”
羡弟又要发作,看见哥哥“不要冲动”的眼色,只好很委屈地压低声音说:“那你怎么就不想要一个姐姐呢?”
羡蓝眨了眨眼,说:“姐姐也好啊,但是哥哥和弟弟更好,因为爸爸一直都想有一个儿子。我知道你们又会说白绫洲重男轻女,可是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啊,虽然不公平,却不可能一下子都改变了呀!其实我一直希望自已是个男孩子,那样爸爸和奶奶都会高兴了。”
可怜的羡蓝啊,竟然被这样的陈腐思想给荼毒了!羡弟满腔的悲愤,却被哥哥死死压住不准发泄。
哥哥叹道:“羡蓝真是个懂事又孝顺的孩子,你爸爸真是没白疼你啊!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不要呆在白绫洲,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呢?”
羡蓝笑着点点头:“有啊。不过爸爸说,外面坏人太多,所以他不许我到处走,也不许我跟陌生人说话的。他说等我长大了,他就带我环游世界,我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就好了!”双百说,“我爸还指望我长大赚好多钱,带他去环游世界呢!”
羡蓝嘻嘻地笑了,哥哥也笑着说:“我爸可不一样,他总说‘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如果没钱走万里路就去图书馆读万卷书’。”
双百兴高采烈地说:“那你一定看了很多书啰。我也很喜欢看书,我是全白绫洲看书最多的人!”
“是吗?这么厉害?”
“当然!我明年还要考绫江中学呢!”
羡蓝说:“我也要考!”
哥哥哈哈笑说:“那你们可要好好请教我们。我就是绫江中学毕业的,现在在绫江大学读书。姐姐现在在绫江中学读高中。”
“哇,那太棒了!不如你们就做我们的老师教我们吧!我爸爸正想给我请个家教呢!”双百高兴地说。
“那很好啊!我给你们留个电话,到时候你们找我。”哥哥说着在羡蓝的素描本上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然后就告辞了。
他们吃了半天水果,也只吃掉了一小部分。羡蓝坚持让他们打包两箱回家,哥哥很不客气地把整箱车厘子给拿走了。
出了门,确定羡蓝已经听不到他们说话了,羡弟就开始埋怨哥哥:“你怎么一直不让我说话?为什么不让我说出真相?还这么快就说要走!”
“那你想怎么样?把所有事情告诉她?让她跟你一起离开白绫洲?让她跟你一起坐飞机去法国找妈妈?你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她的情况你了解吗?她的想法你知道吗?你也不过是她见过一次的陌生人!你就这样跟她说你是她亲姐姐,她能接受吗?”
“为什么不能接受?”
“换了是你,忽然来一个人说是你亲哥你信不信?”
“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有个亲哥?”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亲哥?”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我有个亲哥。”
“那也从来没有人跟羡蓝说过她有个姐姐啊!”
羡弟怔住了。
“哼,都怪那个坏蛋!他怎么能这样欺骗羡蓝呢!不行,我一定要把羡蓝救出去,不要再受他们的荼毒了!”
“我倒觉得你应该赶紧回去跟你的亲爹相认呢!你看羡蓝,吃香的喝辣的,想什么有什么。你看,”他晃晃手中那箱车厘子,“你最喜欢吃的车厘子,进口的,几十块钱一斤,你平时舍得吃么?几年都吃不上一回。可是羡蓝,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送人,还嫌我们要得少了呢!”
“哼,有钱又怎么样?没有妈妈照顾能幸福吗?”
“你不也没有妈妈照顾吗?”
“怎么没有!妈妈一直有给我寄生活费的,还每年都给我寄生日礼物。而且我有爸爸和哥哥啊!”
“羡蓝也有爸爸和奶奶啊。”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的爸爸和哥哥是好人,羡蓝的爸爸只是个坏蛋!”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说他是坏蛋!反正我今天看到的人都说他是好人,修桥补路建学校,简直媲美大慈善家了!”
“那又怎么样?总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对我和妈妈做过的事!”羡弟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撕裂着她的脑袋,她不由得捂住了头。幸好疼痛很快消失了,她不再说话,一路闷闷不乐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