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里的大概内容是,卫蝶告诉程秋泽,她家里的库房有不少杂粮和干货,她想拿到程秋泽的铺子里卖,利润平分。
卫泉从老宅库房里拿过腊肉木耳等干货,一家四口慢慢吃。也捐出几百斤粗粮给家里有困难的村民。但库房里仍有数千斤杂粮数百斤干货,按眼下的行情估算,即使卫蝶和程秋泽利润平分,每人能分到两百两纹银。
卫泉看完信里的内容,便将信撕得稀碎。
那时山路还没修好,马车进不来。但若是县令家的少爷说要修路,里长只能服从。待山路畅通,程秋泽和卫蝶可借机发一笔灾难财,但小林村的村民很可能面临外村人的滋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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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泉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卧病在床的姚氏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卫泉望着姚氏面无表情的脸,这张脸从前时常故作慈祥,他也曾打心底里将她当成母亲敬重。
卫泉自嘲地笑,问道:“娘,我们母子一场,如今你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吗?”
姚氏没有回答,似乎没听见。
卫泉依然微笑,道:“你知道眼下粮食的市场价格是多少吗?以往五文每斤的粗粮,如今卖十五文每斤,以往十二文每斤的精粮,如今飙升到三十六文每斤。”
“你和卫宗储藏在仓库里的数千斤杂粮和干货,纯利润大约有四百两纹银。况且价格仍在上涨。”
姚氏的脸色变得难看。
卫泉的心情更加愉悦:“居住在县城的表姨,突然让人捎来信函,说是接你去县城小住。你们的关系,也没好到她主动派人驾马车来接你去县城吧。”
“不过是眼下粮食紧缺,她所图的,是你储藏在库房里的粮食,于是计划着让人直接用马车,将粮食拉到她县城的铺子售卖,借此机会赚一笔。说什么挂念你,接你去小住几日之类的,都只是客套话而已。我会替你应承她,届时拿出一小部分粮食打发她,分给她两成利便是。”
卫泉口中的表姨,是姚氏的表妹杨氏。
姚氏和杨氏的关系素来一般,也就是水灾后粮价飞涨,杨氏才主动联系她,上一世,信中的内容和卫泉说的一样,姚氏也同意将粮食运到杨氏的铺子售卖。
利润四六分,杨氏分四成,姚氏分六成,姚氏很快赚了两百多两银子,随后便回小林村盖了她惦记已久的青砖黛瓦白墙的四合院。
卫蝶就是那时候跟着姚氏去了县城,后来经杨氏保媒,嫁给了县令的庶子。
姚氏听了卫泉的话,觉得心被利器刺穿,痛得厉害。但她仍然动弹不得,唯有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数千斤杂粮和数百斤干货啊,都是她和卫宗克扣佃户积攒来的。这个逆子,白眼狼,不仅抢了她的粮食,还要沾她表妹的光。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也不请个大夫为她诊治,只用药吊着她,不让她死去。这般行径,简直不是人,是畜生。天杀的卫泉!
姚氏睁开眼盯着卫泉,眼里充满怨恨。
她不知道,卫泉并不想发灾难财,也不稀罕表姨这条渠道卖粮食。收到信的当日,他便回信拒绝了杨氏。他今日特地对姚氏说出这番话,纯粹只是为了气气她。
卫泉愉快地望着姚氏悲愤交加的脸,她的脸因着扭曲,有些歪。卫泉心里很是满意。
他笑着问道:“娘,你费尽心机将我赶出家,可我还不是想来就来,家产也都由我打理。还有,难为你不辞辛劳替我挑选媳妇,儿子感激不尽。”
卫泉恨姚氏。若是只有他一人受苦,他的恨意不会这般强烈。但双胞胎不该跟着他受那么多苦。
卫泉去看望卫宗。
卫宗没有躺在宽大的双架床上,而是被罗氏扔在角落里狭长低矮的小床上。他瘦得颧骨凸起,面色苍白,双目空洞。见卫泉到来,仍旧是一副痴呆的神情。
卫泉闻到他被褥下散发出来的,臭烘烘的气味,不由得后退几步。
卫泉原本想刺激卫宗几句,见他这般模样,觉得跟这样的人较劲实在没意思。从此便不再见卫宗。
卫蝶一直在思索今世和前世的不同之处,首先有变化的是丹彤,她性子转换得像换了一个人。后来,凡是和丹彤卫泉这两口子有联系的人或事,多多少少有些改变。
譬如在水灾前,里长和卫泉都曾提醒过村民要预防水灾,但他们都是读书人,同时里长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庄稼人,他们能预知天气的变化,并不奇怪。
但丹氏这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乡野妇人,也曾频频叮嘱朱婶等和她走得较近的村民,要加固房屋囤积粮食,这就奇怪了。
卫蝶自上回离开辰良家后,发现荷花村和小林村一样,村民的生活状况并不是很差,她更确定,丹彤和她,都是死过一回后又复活了。
卫蝶心道:往后从小林村出去了,定要雇人除掉丹氏。不能让她再次搅乱自已的人生规划。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即然上一世我能将她利用完再扔掉,这一世也能。
卫泉不愿将卫蝶想得太坏,到底是他亲妹子。
可卫蝶眼睁睁看着安安高热,烧得满脸通红,昏睡过去,却无动于衷。她为了不嫁给老乡绅,将姚氏和卫宗两人毒哑,从此瘫在床上。她着急去县城发灾难财,全然不顾乡亲们的人身安全,写信让程秋泽派人驾马车来家里拉粮食。
一桩桩一件件,让卫泉不得不怀疑,前世是卫蝶让人贩子带走了安安。
因为,他发现人命在卫蝶眼里确实不算什么。
试想,若是上世,姚氏和卫宗不是在水灾前逼迫卫蝶给老乡绅做小,而是水灾后,卫宗为了不和杨氏分利润,意欲在云镇开一间属于他自已的杂粮铺,便向老乡绅送上自已的亲妹子。卫蝶完全有可能为了自已不被卖给老乡绅,便将无辜的安安卖到扬州当“瘦马”。
虽然卫泉几乎断定,前世是卫蝶将人贩子引来,但他仍然希望卫蝶亲口吐露真相,不愿自已冤枉了卫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