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彤知道朱婶说的大柱,是她儿子,今年十七岁。这年岁也该成亲了。只是朱婶家就只有三间半低矮的茅草顶土坯墙的老房子,没有田地。由于姚氏涨了不少租金,家里连杂粮都不够吃,稀饭里掺着不少野菜,煮成糊糊充饥。
生活得这般艰难,在这样的家境下,自然没有媒婆上门说亲。
卫泉关心地问道:“今年的水稻也该播种了。你同我那继母续签了吗?今年仍然租他们的田地吗?”
朱婶满脸洋溢着的喜悦逐渐散去,她叹了口气,神情暗淡下来,缓缓地道:“姚氏她又涨了租金。收成二八分,我们得二成,她拿八成,且田税由我们出。租金实在是太高,我们连米汤都喝不起了。故而并没有续签。”
卫泉微微一笑,道:“那就不要租她的田地了。我那还有三亩田地,租给你们去种吧。收成咱们四六分,你拿六成,我们只取四成便好。且田税由我们这边出。”
朱婶听得此言,觉得不妥,道:“卫泉,我这又是缝制衣裳赚工钱,又是挖野菜卖于你,你们已经帮我够多了。再来租你们的田地,收成四六分,对你们不公道。对了,为何你们自已不种地?”
丹彤温婉地解释道:“朱婶,你放心,我们自有打算。我们替那管家收野菜,赚的银钱够卫泉读书了。此后,卫泉发奋读书,没那空闲去伺弄庄稼。而我,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懒怠得很,也不会去种地的。故而租给你们刚刚好。”
卫泉能一门心思地读书,朱婶也为他感到高兴。且她也知道原主是个懒散的人。因此不再拒绝。
朱婶坚决地道:“那便说好,我租你们的田地,收成四六分,田税就由我这个老婆子来出。若是田税还让你们来承担,我这老脸没地方搁了。”
丹彤和卫泉见朱婶斩钉截铁的神情,便同意按她说的,田税由她出。
由于朱婶家里没有笔墨纸砚,他们约定改日由卫泉拟了契约,再由里长作为见证人,一同签字按手印便是。
正事商议完毕后,朱婶热情地拉着丹彤闲聊,说一些村里的趣事。她不知丹彤为何突然换了性子,但今日的丹彤很让她喜欢。
朱婶笑着道:“我昨日见到在姚氏家做帮佣的周婆子。她同我讲,姚氏的大仓库里,挂着一排排的腊肉、香肠。去年的稻谷还没卖完,五谷杂粮堆得到处都是,那卫蝶居然让姚氏再多收些粮食存仓库里,你说好笑不好笑?”
卫泉闻言,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半垂下眼帘,耳朵却在专注地听朱婶说话。
丹彤诧异地道:“姚氏每年有七、八十亩田地的收成,粮食多得大部分卖给了镇上的粮铺。今年居然反过来从杂粮铺买粮食收到仓库里,确实古怪了些。”
朱婶的面上带着一丝疑惑,道:“卫蝶说今年的春季,比往年更冷,担心有水灾。让姚氏不仅多备些粮食,连柴火、木炭也让多买些备着。丹彤,你觉得今年更冷些吗?我怎么觉得差不多。”
丹彤的面上已经恢复如常,她轻瞥了一眼卫泉,平静地道:“若是真有水灾,朱婶你也存些粮食吧。左右能吃完,不会浪费的。”
朱婶无奈地道:“哎哟,我家里哪有余粮。不过是剩下一把杂粮,等着翠花挖野菜回来,煮一锅野菜糊糊充饥而已。”
丹彤掏出准备好的布袋,里面有四吊铜板,每吊一百个,四吊便是四百文钱。她将布袋提给朱婶:“这是缝制衣裳的一半工钱,完工后再将剩下的一半交付给你。从明日下午起,翠花拿地皮菜来我家时,我和她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一、两个月后,便也有银子修缮房屋了。也可以买些瓦片来盖屋顶。不管会不会有水灾,你这屋子也该加固了。你也多买些粮食吧,别亏待自已。”
朱婶接过布袋,高兴得合不拢嘴:“我晓得的,我家大柱也该娶亲了,这屋子破破烂烂,媒婆见了都绕道走。是时候修缮一番了。”
丹彤起身道:“我们已然坐了许久,也该回去了。朱婶你先忙,下回再来和你说说话。”
卫泉向一旁玩耍的双胞胎喊道:“安安,修文,我们该回去了。”
双胞胎兴奋地向朱婶挥手道别。
朱婶站在屋前,满脸的慈爱:“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这两个娃娃,来我家玩过许多回,但从没吃过我的一颗糖。安安,修文,如今朱婆婆有钱了,明儿去镇上买两颗糖,留着下回给你们吃。你们下回再来玩哈。”
丹彤已经走出几丈远,她转头大声回复:“朱婶,糖太贵了,你留着银钱修房屋吧。”
朱婶双手捧着沉甸甸的布袋,嘴角含笑,自言自语:“这个丹氏,自私了这么多年,居然也会为旁人着想了。”
丹彤和卫泉肩并肩走在乡村小路上。微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泥土的芬芳。
丹彤轻声道:“很明显,卫蝶知道今年会有水灾。有没有可能,她也重生了?”
卫泉道:“我这个妹妹不识字,也不懂观天象识天气,居然能说出‘气候有异’‘担心有水灾’这样的话来,这绝非偶然,她应当也是重生了。我重生已有两月之余,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重生的。”
丹彤道:“卫蝶也不是个省心的,我们不能让她知道你也重生了,不能在她面前露出破绽。”
卫泉淡淡地道:“我爹在世时,我和她之间还是有兄妹之情的,她常常跟在我身后,唤我‘二哥’。爹去世后,她有意疏远我,我只道是小姑娘长大了,自然不同于儿时。可后来继母兄长陷害我,她也不再顾及我和她之间的血脉亲情。
安安小时候有一回高热不退,我去求她借一百文看郎中,她一文都不肯借。自那次我便知道,她心里已不把我当成她的二哥了。”
丹彤同情地望着卫泉。她知道虽然卫泉表面上装作无所谓,然而,被自已最信任、当成至亲的人陷害、抛弃,那滋味肯定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