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我调动内息于右手,靖仔化为蒲扇,坠落的瞬息之间,我奋力转身,对着已经张开深渊巨口的大鬼,挥臂横扫一阵烈风,极速产生的狂烈气流所爆发出来的反作用力将我顺利弹飞。
高空腾飞后,我越过那棵孤独的龙鳞松,下落之时,双腿以铁马桩扎步式平稳踏上地面。尽管内息尚能护身,但极速的坠落依旧让我双腿又麻又痛。潜游在地里的黑影再次感受到到我的存在,地面再次转动起来,我心里想着尽量不要触及到地上,于是两脚飞蹬,跃上离自已最近的屋檐。
残破的屋檐虽跟着地面移动着,但移动速度明显慢了许多,这样至少给了我些许喘息的时间。抬头看下星空,此时我已站在休门的边缘,前有大鬼阻挡生门之路,我只好往身后的开门移动,好在开门乃是吉门,逃生之路尚存。
操盘之人似乎也发现了开门与我实在太近,于是加快了地标移动的速度,而我也发现了,此人虽能拨动人局八门的阵法,可是却只能顺时针拨动,这样一来,力的移动方向便只有一个,因此只要我左右避开这股顺时针转动的力道,便能从这八门迷阵的操控中摆脱出来。
黑夜之中,我勉强看到宁子初从树上跳下,一步蹬上大鬼那没有头的肩膀之间,大鬼下半身的蜈蚣尾发出吵闹的骨头敲击声,粗大的蜈蚣尾快速收缩、分裂,最终形成两条由上百只祟鬼组成的粗壮双腿,这家伙,看来一直不停的汲取着地脉之中的灵气,如今就要成型了。
大鬼庞大的身躯顶着宁子初一道朝我缓步走来,大鬼无视转动着的地面,两条大腿往前跨了三步便到了我前方三四米的距离,它高大的身躯撞破一座座泥房和墙壁,伸出几十个祟鬼拧在一块儿形成的双臂抓向我。那宁子初,脸颊挤压着笑肌,僵硬的狂笑着,可他的眼神,明显透着不甘与无奈。
我一边努力后退,一边躲着大鬼笨拙挥舞着的双臂,它的双臂足有一辆小车宽大,我若稍有迟疑,便会被其紧握的拳头砸成肉泥!地面的转动速度越来越快,为了防止地面会有意外的移动变化,我假意后退,每两步就往右侧方向偏移跳跃,尽可能的顺着屋檐短壁往中宫方向移动。
可大鬼的进攻也愈发灵活,甚至已经发觉了我的移动企图,它的出手速度逐渐变得敏捷多变,除了拳头,还会爪、劈,拍等招式,并且双手配合越来越像个人。
无奈,我只好一边用嗅觉分辨身后的屋檐墙壁所在,一边翻转躲闪大鬼进攻的同时,找准时机往后跳跃撤退。
大鬼的行动逐渐有了章法,它的移动不再笨拙,双手的拳法和捉拿也开始收放有序,而我此时好比是一只快要精疲力尽的苍蝇,再灵活也经不起持久的折腾。
眼看大鬼张开双臂,两只手掌带着狂风合拍向我,看来我也只好舍命一搏!
小旋风路第三式,风眼斥旋!
我右手紧握蒲扇,横向展开,左手压在胸前,内息灌进双腿后站在屋檐原地大力扭转从而带动全身旋转起来,用全身的旋转力道舞动右手拿着的蒲扇,使蒲扇在旋转之中扇出一阵阵犹如波澜狂流的烈风,这一波波横向散播的风旋气流在呼吸之间击打着大鬼的双掌几十次,势如怒海狂潮,将大鬼即将拍死我的双臂彻底弹开。
这就是嗅字门独有的控风术。
咱们嗅字门的控风之术招式繁多,分大风式七十二路,小旋风式三十六路,不过这两种我都只学了些许皮毛,倒不是因为我学得晚或是我天资不够,而是因为若要学全这一百零八路控风术,在精明的嗅字门引虫师没日没夜的修行至少也得十年才能精通全部招式,即使是现在刚刚通过了初级引虫师的那些同门,包括孟明旭他们,也不过是掌握了其中三四成的招式而已。被称作嗅字门百年不遇的天才,嗅字门五老之一的游敏师叔,也修行了整整五年才自信掌握全部的控风之术。
我也不是自吹自擂,跟着师父一年多,这控风之术,能拿得出手的不多不少有六招,分别是大风路三招,小旋风路三招,如今打算全用在对付这只大鬼上,想必应该是够用了。
趁着大鬼双臂被风力弹开,我趁机步步后退的,同时也加快了偏向中宫的脚步。大鬼没被击退,它踩踏着地面步步向我逼近,细看之下,才发现它的两只手掌足有一百个砂锅加起来那么大。大鬼左手快速收回,以掌力朝我头顶劈砍而下。
大风路第二式,大鹏冲天!
我双脚后踏跃步,身体向右倾斜撤退,腾空的瞬间,我右手持扇搭在左肩之上,然后右手从左到右,抡起胳膊对着太阳穴上方的天空用蒲扇扫出一条弧线气流,这气流型如一只冲天而上的鲲鹏,势不可挡,将大鬼的左掌由下而上撞成碎片。
成功落在一处泥墙顶上后,我发现自已已身处开门,精神也放松了些许。没了左手的大鬼依旧蛮横的追了过来。
大鬼大步流星的跨进开门,它的右手握着拳头,硕大的脚步尚未停稳,大鬼便已向我伸出一拳,看来它似乎已算准了手臂与我的距离,以势在必得的气势出拳,拳的力道刚猛强横,这一次的出手,它的双脚移步变得重而有力,每一步都踩陷入地面之下,以避免被我用蒲扇操弄的气流击倒,看着架势似有硬桥硬马之形。
我再次后撤,由于大鬼这次的进攻太过迅猛,完全没有给我分辨身后路况的时间,我也只好尝试盲退,可未等我起势后退,脚下的屋檐瓦片突然破碎,我一只脚陷入其中。大鬼的拳头像一列火车的车头,匀速撞击过来。
躲不了,那就直面它!
我将内息灌进另一条腿,一脚直线腾空,凌空坠落的瞬间,我借势用蒲扇纵劈一道风波。这道风波形如剑气刀罡,贴着屋脊冲向大鬼的拳头,就在大鬼的拳头即将撞向我的间隙,这道风波成功将其拳头的小指和无名指关节斩断,手掌也被削去部分,导致大鬼的拳头力道向其左偏移倒去。
这就是大风路第一式,狭路一刀斩!
可惜只有一条腿出力,没使得全劲出招,加上不敢消耗太多内息,这狭路一刀斩本该最猛最帅,如今却成了病虎獠牙。
我本想重新踩在屋檐之上,可这座平房过于陈旧,屋顶脊梁被已变得粉脆不堪,经不起我的从天而降,一声清脆的“嘎吱”响,屋顶坍塌,我也随着碎瓦片一同陷落。
好在我摔倒地面之前及时用风眼斥旋弹开身上的木块和碎石瓦片,保住了自已一命。可身体刚接触到地面,地面就加快了转动的速度,我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已经被地面带出破屋,传送至大鬼脚下。
大鬼将双脚插入地表之下,稳当的弯下腰,宁子初冲着我僵硬的诡笑着,下嘴唇被他的牙齿咬的鲜血直流,他应该还在抗争。大鬼伸出右手,展开三个指头的手掌,像捞鱼那样把我捞在手中握住,它缓缓直起身子,张开大嘴又一次准备把我吃掉。腐败的恶臭熏得我眼泪直流,大鬼的巨口之中,竟传出无数人的哀鸣的声音,莫非是这些祟鬼们的呼救?
恶臭与瘆人的哀吼声将我对死亡的恐惧深深的刻在我的精神之中,弥留之际,我却哭不出来,也叫不出声。
我的头顶已经接触到大鬼腹部巨口的黑牙齿,心中的溢出的绝望让我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一声剧烈的碰撞声传遍山野,我感觉到大鬼的身体正在倾斜,这么久都没把我吃掉,于是睁开双眼,看见大鬼的上半身之上攀爬着一只烈马大小的动物,看样子,是宁子初的乘黄无疑!
那只乘黄在大鬼身上攀咬着,一口口扯掉大鬼身上的绿骨头,嘴里还发出凶恶的低吼。大鬼一时间无法招架,它的左手已经被我的大鹏冲天击碎,失去手掌的手臂别扭的朝着乘黄挥动,似乎是先再挂住它,却又忘了自身的残疾,看着既别扭又刺挠。
乘黄在大鬼身上一路撕咬抓挠,一块块泛着绿光的骨头、肢体还有男女老幼的绿脑袋碎落成雨雪那般撒下地面。就在乘黄快要爬到大鬼肩上之时,大鬼撒开了右手,我也随之再次掉到地面,把我摔得屁股蛋子生疼得厉害。
不过,大鬼那只残缺的右手并没有起到太大得作用,它试图用右手捕捉乘黄,可这只形如狐狸的瑞兽,动作的灵敏程度亦不亚于狐狸,乘黄并没有看过一言大鬼的右手,可却能精准的分辨出其的攻击方向,灵活矫健的四肢弹跳式的在大鬼身上四处躲闪攀爬,自在得如履平地,并且乘黄一面防御着大鬼的捉拿,一面依旧继续撕咬着大鬼的身体,乘黄越来越接近宁子初的位置,被其撕咬的大鬼为“护住”宁子初,双臂对着两肩之间胡乱挥舞,一时间,大鬼失去了平衡,仰顷而倒。
看入迷的我差点忘了自已快要被地面传送到休门位置,于是我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深呼吸几下后,转身向右大步飞天,一脚蹬到右侧一处泥墙顶上,不敢懈怠,继续向着八门迷局的中宫位置冲去。
中宫定是位于祠堂,随着我不顾一切的冲向祠堂,闻到的那种潮湿气味就越浓重。祠堂里边的操盘之人也感知到了我的目的,他不仅加快了地面和房屋的转动速度,还用了某种方法使得荒村里的建筑不断地由外到内开始坍塌,我越是与祠堂拉进距离,建筑坍塌的频率和范围就越大,坍塌的规模犹如海啸山崩,其坍塌的边缘线一直紧追着飞蹬于荒村顶上的我。
不行,坍塌的速度越来越快,有好几次我差点踩空,幸亏反应及时,可赤兔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我一米七九的个子,光靠我那两条不算长的腿,被后面的坍塌波澜追上怕是迟早的事儿。
“靖仔!”
“知道啦!”
我右手拿着的蒲扇化为数百红丝缠绕着我的右臂,又绕过我的腰间攀爬至我的左臂,脚下的屋檐开始松动,眼看就要坍塌,靖仔将我的右臂甩向前方,几十根红丝也随之被甩出,然后快速缠住一栋平房屋檐下房梁,我右手下意识的一使劲儿,将自已身体荡了过去,这栋平房也撑不了多久,转眼间开始坍塌,我的左臂及时将红丝甩向左侧的楼房屋檐里,缠到什么算什么,没时间去考虑稳不稳当,手臂一使劲儿,走你!直接将自个儿荡过去。
这蜘蛛侠看来就是这么混上道儿的,靖仔与我心意相通,所以无须我多言,他自然知道如何规划前进的路线,只是这样消耗体力真不是一般的快,再加上每一次“荡秋千”都会拉抻我胸口上的伤,之前被火鼠尾巴抽的伤也没痊愈彻底,还有各种筋骨上的酸痛,在此时可谓是雪上加霜。
随着身体上的疼痛不断加剧,我的动作开始愈发笨拙,身体也开始逐渐跟不上靖仔的红丝……
“沈放,坚持!坚持住!就快到了,就快……就在这!”
靖仔缠绕在我右手臂上的红丝,像盘墙虎那样攀爬在祠堂一侧的围墙缝隙里,我咬着牙,用力一拽,顺利将自已带到墙顶上。
我没多想,直接往围墙里边跳下,落下瞬间,双脚刚感觉踩到了什么,起身一看,我又回到了墙顶之上。
不信这个邪了!
我又一次尝试着从围墙跳下,结果须臾之间,我又一次站在了围墙之上。无论我重复多少次,结果是如此。可我身上的疼痛却又说明了这不是梦境,靖仔也确信我们俩并没有中幻术。
如此循环往返,我变得迷茫,身后的荒村房屋还在坍塌着,可此时的我却不敢再前进下去,难不成,我又被困在了阴阳路?
靖仔:“沈放,若是祠堂里边的人和先前遇见的那两个都是四空行者之一,那会不会也是个僧侣?”
我不知靖仔问此是何用意,随口说道:“嗯……大概吧,我觉得应该是。”
靖仔:“佛家有云: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问君身在何处?无过去心,无将来心,无现在心,还汝本来面目…… ”
我不懂佛法,但是单纯听靖仔这么说,却是有些道理,佛家修的是心,心在何处便身处何处。
我十八岁时曾经和爸妈去过五台山上的一间寺庙里上香,老爸和寺里的主持甚是聊得来,老爸硬是拉着我和他一块听主持讲佛法,当时的我哪有那心思,从头到尾我只记得一句:无心即无本来,如来即如其本来。
如果在佛门中人心里,前前后后并无相对,那么如此说来,我这么执着的想要去往祠堂所在本就错了,既然无前无后,又何必向前?
身后的房屋墙壁倒塌声震耳欲聋,可此时的我,心却平静了许多,如今也只好这么做吧!
我站在围墙顶上,展开双臂,闭上眼睛,身体放弃了坚挺,腰后一软,朝身后的方向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