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串的声音还在,而且越来越近,那种醒冷的气味然后我确信某种东西就在我房间周围。
“沈兄小心屋里!”
公孙靖在我脑海中大喊一声。
我本能的朝前方一个大跳以远离身后的房间,转身一看,一条如成年人大腿粗三米多长的大蛇正趴在我房间的地上,它一身青铜色的细鳞,卷叠着身子,竖着脖子,两颗琥珀黄色的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浓烈的腥冷气味从大蛇身上散发出来。
这条大蛇的脑袋比我的手掌还大,我注意到它的尾巴尖上的鳞片像铜钱串一样串在皮肉上,大蛇竖着尾巴,左右摇摆着尾尖上的鳞片,鳞片互相撞击发出铜钱串的声音。
我看见大蛇恶心的吐露着鲜红的蛇信子,上半身开始躬起来,大脑袋几乎要顶着天花板。我发现异虫界带今天,还是第一次遇见蛇妖,不过《动物世界》倒是没少看,蛇也好蛇妖也罢,它们躬起上半身拿多半是在为了下一秒对猎物的进攻蓄力,想到这,我赶紧撒腿就往走廊跑去,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下楼离开这栋宿舍楼。
一开始我以为兴许是自已心急,总感觉走廊比来时长了好多,明明我的两条腿都在玩儿命往前边跑去,眼看着楼梯口就在走廊前方二十多米的转角处,可就是到达不了,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记得在东北洋楼找金华猫的尸骨时,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靠,不会又遇见鬼打墙了吧。
“呵呵……是你吗?”
“呵呵……呵呵……”
一股浓郁的似酒的甜香从前方的楼梯口飘来,那里面好像站着一个人,应该是一个女人,尽管我看不清,但能确定她正咯咯地笑着走上三楼,看来她也许认识曾经住在这里的某人,又或者把我认成了某人。
我回头看看后边,大蛇没有追来,我已经不想再往前跑,毕竟这条走廊根本不想让我到达楼梯口,就算能到,我也不想去,因为那女人的怪笑声听着让我头皮发麻,心如冷泉般冒出一股寒气,这股寒气不知不觉间侵蚀着我的意志,让恐惧的情绪跟着寒气一起渗透我的全身,一直渗到骨头缝里。
我站在走廊上,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一根黑黑的尖状物从楼梯口伸出来,越来越长,看着像是藤蔓。
这些黑色的藤蔓紧紧地抓着楼道里的柱子,然后一点点沿着地板和墙壁蔓延,每爬向前一寸,藤尖处便冒出一撮胡子般的根系,细而密的褐色根系紧紧地粘在藤蔓所攀爬之处,鬼手似的藤蔓就这么一寸一寸地爬过来,所有藤蔓就在我面前两尺之外,布满了整个走廊,每根藤上赫然长出数个花苞,短短几秒,花苞吹气球那般的膨胀,盛开出淡紫色的花朵。
数不清的花瓣迸裂似的张开,如甜酒般的香气充斥着整个三楼的空间,渐渐地,花朵的绽放露出了花心,可那哪是什么花心,明明是一张人脸!
每朵花的花心都是一张象牙白的人脸,而且都是同一张女人的脸,一开始人脸还在闭着眼睛沉睡,直到不停蔓延过来的藤蔓离我越来越近,花中的人脸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样象牙白的双眸,它就这么温柔的看着我,咯咯地笑着,用期待见着某人的轻轻地说道:
“是你吗?”
“是你吗?”
“是你吗……”
“呵呵……”
每朵人面花都在重复同一个问题,发出同样让人心寒的笑声。人面花的疑问和笑声传遍了整栋宿舍楼,又被空荡的楼内所回荡回来,诡异得让人四肢发麻,不过,每一朵人面花只笑了几秒便开始凋谢,又过了几秒后笑声也随着花朵的残败而消失。
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干脆跳下去!
我左手撑着走廊的围墙,侧身一跃,直接翻到走廊外部。我双手用力的抓着走廊的围墙,就这么吊在走廊外边,好在我身高刚刚够荡进二楼走廊,可还没来得及庆幸,二楼走廊边上的楼梯口也冒出了开着人面花的藤蔓来,藤蔓好像听到了我的动静儿,开始顺着我所在的方向一寸寸蔓延。
眼看藤蔓长出花苞,我转身往反方向跑去,刚跑出走廊,粗大的条形身影从右边单位过道窜出来,那条青铜色的大蛇死死的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绕道左边走廊的希望也只好落空。
躲不起,那就干一架!
大蛇摇晃着自已的铜钱串尾巴,上半身猛地弹向我,我已早早做好准备,对着它的脑袋,喷出一股杏黄雄香,大蛇显然没想到我来这么一下,蛇头本能地往后倒下,身体匍匐在地扭转着。
我踮着脚绕过大蛇,穿过过道,往左边走廊跑去。
“那条大虫过来啦!”,公孙靖提醒道。
我回头看去,操,大蛇已经回过神来,正跟着我后边S型的爬来。
“蛇不是都怕雄黄吗?《白蛇传》咋骗人呢!”
杏黄雄香里最明显的一味药就是雄黄,所以嗅字门的引虫师但凡遇到五毒之物都会使用杏黄雄香来应对,这本应该是百试百灵才对。
砰!
正当我回过头来,继续朝着左边走廊跑去时,身子却莫名地撞进了一间房内。
怎么会?
明明前方只是一条过道。
“沈兄,房间好像不对劲!”,公孙靖提醒道。
是不对劲,整个房间是倒着的,我一屁股坐在灯管旁边,房间里的沙发和床正对着我脑袋顶上。
房间的门自动关了起来,本来未通电的灯管开始一闪一闪的亮着。
“是你吗?”
“是你吗?”
“呵呵……”
“呵呵……呵呵”
人面花的笑声就在门外,甜腻的香气很快就填满了整个房间。我站起来,感觉身体像是在倒立,脑袋被回流的血液充的热胀热胀的。
窗户,我差点忘了还有窗户!
天花板像一块磁铁,结实地把我的双脚吸附在上面。人面花的部分藤蔓已经从门缝钻进来,我干脆趴在天花板上,回归原始本能,用四肢爬向窗户。
太费劲了,这太费劲了,双手双脚被回流的血液充得胀红胀红,每挪动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五脏六腑仿佛就要被天花板上的吸力扯得破膛而出。
“窗户……窗户就要到了……”我在心中默念道。
我看到窗外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只有一弯月牙儿出现在一朵云彩旁,不过云和月也是倒立着的,我从窗户探出脑袋,月光由下而上照射在楼外的花园里,三角梅和龙舌兰此时更像怪异的云飘在我的头顶。
几个被月光照到的身影从楼外走过,是人的,一定是!
“来人啊!谁能把我这里面弄出来!”
我扯着喉咙,用自已平生最大的嗓门呼救着,可楼外来回闪过的身影并没有任何变化,我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放弃了,不是喊不动,而是大蛇的腥冷气味已经越来越浓,它要来了!
“沈兄!在……”
“在我身后,我知道……”
我没敢回头,但大蛇吐信子所发出的嘶嘶声即使我不用内息也能清楚,它就在我身后,顶多一米三的距离。
“老子死也不会给你当夜宵!”我背对着大蛇怒骂了一句后,纵身从窗口跳出。
明明是在下坠,身子却往天上冲,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已是不是脑子有病。
是我看错了吗?
眼前的月牙儿逆时针的旋转起来,由慢到快,如火车轮轴般逐渐加速,旋转的中心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随着月牙儿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个黑洞。加速撑大的黑洞边缘把天空都挤压弯曲,像一张大嘴把我整个吞没。
黑暗只持续了一眨眼的功夫,重现光明后我又掉落在一个房间里。
“沈兄,这应该是幻觉,你的杏黄雄香呢?喷出来试试!”
我能不知道可能是幻觉吗?说不定就是人面花的香气所致,可不知怎么回事,内息就是无法调动出任何内香,中丹阳仿佛缺了一个火花塞,怎么都启动不了,反倒是憋得慌,堵得慌。
这间房间倒没有颠倒,但一直在滚动,如一个球状的空心洗衣机,无规律地翻滚着,而我就这么任由其丢着,甩着。
本来像是钉在房间里的床铺开始摇晃起来,可被子却依旧平整的铺在床上。大蛇从床底钻出,沿着房间翻滚方向相反的方向朝我爬来,与我任由房间摆布不同,大蛇竟然能紧贴房间四壁爬行。
就要爬过来了,大蛇的尖脑袋离我的脚就差那么几寸,就要被它逮着了……
“沈兄,衣柜!”
翻滚的房间里,衣柜突然打开,而我恰巧落入衣柜之中,然后狠狠地摔在泥地里。
换过神来才发现,身下不是泥地,而是房间的地板上,第三次进入到古怪的房间中,这次的房间正在融化,一切都变得扭曲变形,触感粘稠,泥泞。我费力地拔出双脚,像是走在沼泽地里,房间的墙壁上和天花板上冒出人面花的黑色藤蔓,很快遍布整个房间,接着开出紫色的花……
“是你吗?”
“是你吗?”
“呵呵……”
我屏气凝息,尽可能不去呼吸融合在空气中的花香,双手捂着耳朵,阻挡着人面花的话语和笑声传入耳中。
大蛇从窗口爬进房间,我笨拙的移动双腿往后退,结果小腿磕到了什么东西,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回头一看,是沙发,在我倒在了沙发上的一瞬间,身体却掉进了水中……
还好水不深,我挣扎着站起身来。房间第四次变换,这次的房间门窗紧锁,红如鲜血的温热液体正缓慢地从门窗的缝隙里灌进房间,水面逐渐升高,此时已漫过我的膝盖。红色的液体发出腐臭的气味,开出人面花的数根藤蔓攀在窗户外边,把窗户死死封住,人面花的薄唇上下微张,隔着窗户上的玻璃对我说着:“是你吗?”
大蛇从液体里伸出大半的身体,琥珀黄色的双眼离我只有两尺距离。
“看来我们逃不掉了……”,公孙靖绝望的叹息着。
“不,我们还有机会,我看出点门道了,是死是活,试试便知!”
水面已漫过我的胸前,我强忍着恶臭,一头扎进红色的液体之中,潜那入那液体暗红的深处……
红汤深渊愈发黑暗,我的肺就快憋炸,大脑麻得厉害,可这腥红之下,并无出口,难道是我错了?
“沈兄!沈兄!”
我扛不住了,嘴不自觉得张得大开,缺氧的痛苦遍布全身……
“沈兄!沈兄!”
我强迫着自已睁开紧闭的双眼,发现自已躺在房间的床铺上,枕头早已被我的汗水浸湿。我坐起身来,大口的呼吸着,狂跳的心率让我惶恐不安。
公孙靖趴在枕头上,头朝下,也和我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小子也这样?”,我问公孙靖。
公孙靖站起身子,说:“咱俩二心同体,所以你痛苦我就痛苦,你舒服我就舒服,你缺氧我就缺氧……”
“靠,那以后我娶媳妇儿岂不是我快乐你就快乐?那我还有隐私吗?”
“这也不是你我可控之事,沈兄又何必说这粗俗之言!”
“哈哈哈哈……”
我大笑着掩饰自已的惶恐,心里不停的自我安慰道,刚刚是一场噩梦,就只是一场梦,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现实总是和我作对,此时的门外响起了铜钱串的声音。
操!可别又是阿修罗道啊!
想到有可能又要重复一遍刚刚的经历,我心中又恼又惧,心火上涌之下,我却感受到了内息的恢复。
铜钱串的声音越来越大,真没想到总院的宿舍楼竟然还有放着不管的异虫,子非那混蛋干嘛要我住这里!
等等,子非,异虫?
对,异虫!
我激动的看着趴在我肩膀上的公孙靖,随后下床,打开衣柜。
“你要干嘛?”,公孙靖问道。
“我记得行李包里面还有……还有一根”
公孙靖:“一根……啥?”
“找到啦!还有一根神游香,一根地魂神游香!”
我拿着地魂神游香,对公孙靖说:“我从来都没有称呼你的名字,以后就叫你靖仔吧!”
“哈?为何”,公孙靖不解道。
我:“亲切啊,就这么着吧!”
公孙靖:“嗯……这个……”
我:“行,你喜欢就好,靖仔,你是丹鬽,这你得承认吧?”
公孙靖冷漠的说:“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我抓着他的小身体,说道:“丹鬽怎么了,丹鬽也是异虫啊!”
公孙靖:“是又如何?”
我把公孙靖放在左手手掌心中,右手拿着地魂神游香,吹一口气点燃,然后顺利把香插在了左手掌心上,这一点也不痛。
果然,我成功进入到凌虚还神中。
这次的环境,竟然是云雾之中,虚空之间,有两张悬空的案台,我漂浮着跽坐在一张案台后边,公孙靖的人型魂体跽坐在我对面的案台后边。
公孙靖知道了我的企图,冲我微笑着说:“沈兄,原来你想这样,你可想好了?”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不管如何,我都认了,于是我对公孙靖说道:“靖仔,说吧,你的要求。”
“十年”
“什么?”
“我只帮你十年,十年后,我要你的身体……”
我才明白,这货其实一直在等我这一天,难怪,难怪!
“原来如此,之前移即也好,嬴鱼也好,朱獳也好,全都无法做我的合神兽,究其原因都是源于你!是你操控了我的凌神还虚阻止其他异虫与我合神!”
公孙靖双肘支在案台上,两只手掌撑着他自已那白净的脸庞。
“一年多了,可算没白忙活,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我疑惑的问道他:“我不在乎,也不在意之前的事情,既然你想做我的合神兽,为什么费那么大劲儿?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可以了,搞成这样何必呢?”
公孙靖一只手放在案台上,食指轻轻敲击着案台,说:“我虽能和你七情六欲相连,却感受不到你的思想,起初寄生在你身上一是出于报复你,二是对你体内的力量太好奇了,别忘了,我和你说过,我是个孩子,孩子的好奇心都重。”
“我体内的力量?你是指我的血液?”
我想起洞穴那晚,我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把公孙靖的红丝给点燃了。
公孙靖:“一开始是的,后来,朱獳那次,我感受到了你体内另一股力量,那股力量更强大,更神秘,我想了解这种力量,太想了,我要掌我你身体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彻彻底底的掌握!”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竟然毫无波澜。
“所以,你打算彻底占用我的身体,做一个真正的人?”
“对,我不想做丹鬽,非人非鬼,天命神游香那次,你让我明白,当初自已活得太累了,荒废了大好年华,如今这个时代如此有趣,重新为人那该多痛快!”
“那我的自主意识会怎样?”
公孙靖表情严肃起来,他正襟危坐着说道:“我也不清楚,或许你会永远活在凌神还虚之中,或许你会死掉,或许你能代替我成为丹鬽。”
“如果我说不呢?”,我看不爽公孙靖的得意模样。
公孙靖再次笑了起来,说:“你照样会死,我会吸干你的血气,不过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你也会很痛苦,哦,也不一定,门外的大蛇应该快进房间里来了吧?”
我威胁公孙靖道:“大蛇来了你我照样会死,大不了同归于尽!”
公孙靖大笑道:“哈哈哈,死的依旧是你,我早就不是人了,何来生死,你死了我就会脱离你的肉身,蛰伏在这栋楼里,知道有人发现你腐臭的尸体,我再寄生于他们体内也不迟。”
我输了,但也无所谓,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先答应他,十年还长,以后从长计议。
“十年,行,就十年!”
我答应了公孙靖的请求。
公孙靖笑着化为云雾,我亦如此。
睁开眼,香已整根消失,而我的右手此时却拿着另一根香,这根香之前并不在行李包中,甚至从未存在过任何地方,这就是命魂神游香。
与天魂神游香和地魂神游香不同,命魂神游香是嗅字门引虫师在凌神还虚之中答应异虫的要求后自动产生的,一旦引虫师实现了异虫的要求,命魂神游香就会自燃,细而长的白烟会为引虫师导航找到异虫。引虫师要在命魂神游香燃尽之前满足异虫的要求,异虫放可化为引虫师的合神兽,若香已燃尽,而引虫师却没有实现异虫的要求,引虫师变回折寿,甚是有可能换上顽疾。
如今命魂神游香已点燃,细长的白烟直接钻进我的鼻腔,那是母亲煲的汤,夏芸的发香……
“沈放,若在这十年内我发现你有任何打算把我从你身上剥离的企图,我必会在你实现之前将你的血气吸干。”
公孙靖说这话时,既不冷漠亦不温和,听起来更像是平常与我聊天的家话,但我相信他是会说到做到的,毕竟布局这么久,又岂会任由我让其计划付之东流。
门外,铜钱串的声音已经表明大蛇已在门边上,房门的锁缓慢地转了三下,门嘎吱嘎吱的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