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沈兄!醒醒,该起床啦!”
其实我早就醒了,自从朱獳事件之后,我的睡眠质量就急剧下降,每天能有三个小时已经非常幸运了,可只要一入睡,准会梦见说不清的模糊画面,耳边传来凌虚还神时听见的各种羞辱和谴责的声音。
这样的梦魇已经持续折磨我一个多月,不仅如此,那之后的第二天,丹鬽公孙靖就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
朱獳事件后的第二天,我的左手五个指尖就不时会伸出丹鬽红丝,红丝互相交织缠绕,形成一个手掌大小姐人形线球娃娃,这个线球娃娃就是丹鬽公孙靖。
“沈兄!沈兄!”
公孙靖用没有指头线球小手,一个劲儿的拍着我的脸。
“行啦,我再躺会儿。”
这个小毛球已经出现我生活中有两天了,我也试着习惯这样的公孙靖存在于我的身体中,只是这货总是监督我的作息,啥时候吃饭,啥时候睡觉,吃啥喝啥,睡多久,甚至是上厕所蹲坑也算好时间。我曾经无数次的抱怨他这个老干部式的养生思维已经与这个时代不相匹配,可这小东西却总是以延长我的寿命就可以延长他的寿命为由向我状可怜,哎都摊上了,没办法,忍着呗。
“小放,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师父在我房间门外催促着,我没敢和他说毛球公孙靖的事情,万一我真被关进“深塔”咋办?
好在我的行李并不多,简单收拾一下,再强迫公孙靖赶紧回到体内,然后跟着师父准备下江南。
今天凌晨,师父收到院里的消息,说江苏一带的一个考古现场里出了事儿,两个中级引虫师去现场调查时一去不返,院里安排师父和另一名引虫师一同去调查此事。
芒种后的江南总是阴晴不定,刚到省会时骄阳普照,可脚刚踏进事发的小镇,天又下起了暖风细雨。湿润温暖的空气和泥土、青草的清新气息让人发懒,当然,也有可能只有我是这样。
来接我们的导游叫施群白,一个考古学家,五十多岁了,他旁边站着另一个院里派来的引虫师,南宫藜。
封印了朱獳之后,南宫藜就带着手提箱不声不响的回院里了,能再次见到这个背着阮琴的美女我心底别提多欢喜,毕竟作为男人,这一辈子又能遇见几次这样的国色天香。
不过听了导游施教授介绍情况后,我才知道南宫藜为什么来,失踪的其中一个中级引虫师是她的堂哥南宫蒲。最近我热衷于向师父打听有关听字门的八卦,他说五门之中,属听字门的人数最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音乐上的天赋,听字门的修行极为困难,步法配合旋律的修炼必须从娃娃抓起,由于不同的曲子在不同的人手里演奏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效果,所以这就使得听字门要出一等一的人才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而听字门长期由南宫三兄弟把持,实力最强的是掌门兼副院长南宫澜,门内徒弟最多的是老二南宫涛,最游手好闲的是老三南宫浪,他们的绝活几乎只传本家子弟,外姓徒弟永远只能在门内靠边站,不过那个李涵章是个例外,院里都传副院长南宫澜想让自已的徒弟李涵章入赘,以继续把持听字门。
这次失踪的南宫蒲正是南宫涛的亲儿子,虽已三十出头,却能力平平,他经常在引虫时出各种意外,每次都是南宫藜帮他擦屁股。另一个失踪的中级引虫师叫许文瀚,是我们嗅字门的人,也是师父的亲传弟子之一,我还得叫他一声许师兄。
施教授把我们带到一个村庄旁的丘陵上,一个月前他们在这里发现了一座南宋年代的古墓,有三个考古队员从墓门进入墓中后却陆续与外面的队伍失去了联系,施教授只好联系了院里,院里派来了许文瀚和南宫蒲来调查,结果他俩进入墓中后也没再出来,所以院里才又派来了师父和南宫藜来这里支援。
这个宋代墓建在山陵的阴面,整体地势南高北低,是典型的宋代贵族墓葬。石质的墓门上有着精美的攀枝莲花浮雕,墓门半开,从门外泥地上的错乱脚印可以看出当时考古队员们的恐惧与慌乱。施教授说他已经让其他考古工作人员先暂时离开。
师父看着两扇半开的石门,蹲下来用手指抹了一撮泥土闻了下,说:“不要从这里进,那东西比我们熟悉里边的构造,去找穹顶”。
穹顶也就是墓的地宫上方顶层,成半球型,从穹顶开洞可以直接进入墓中的地宫,这样做可以大概率避开墓道中可能存在的机关,这是盗墓贼常用手法。
我本以为应该由施教授经过勘察才能确定穹顶方位,可我们几个跟着师父在丘陵高处搜寻了半小时后,师父就笃定的指出了穹顶所在的大置方位。
装备我们早带齐了,洛阳铲,工兵铲,攀岩绳索等等,待施教授用洛阳铲确定的具体地点后,我们四个人一起朝着同一处地方玩儿命开挖起来,别说,还真有点倒斗的感觉,罪过,罪过。
南方的泥质为黄泥,黏性大,质量重,人力挖凿极为费力,整整一个小时,我们才挖出一块有着人指纹的青砖。
“到了,就快了”,施教授拿起青砖看了看说道。
我看着南宫藜手指的甲缝里都冒出血丝来,于是假装抱怨几句:“不行了,太费力了,要不咱们歇会吧,不然就算下去了也没啥力气对付那里面的东西。”
“想偷懒就滚一边去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怼我的不是师父,而是南宫藜,这女的从最初见到直到现在, 这是第二次跟我主动说话,不知怎么的,她总是不想看我,非要看一眼时,也是一脸鄙视的眼神看着我,也不知是我前世把她咋了,也罢,这么爱逞强那我也懒得当个老好人,继续挖呗。
“可以了,可以了”,施教授喘着粗气大喊到。
眼见我们挖的泥洞里面出现整齐叠砌的青砖墙面,应该是挖到穹顶了。
施教授刚把手放在这些青砖上,只听“砰”的一声,几十枚青砖便猛然塌陷下去,露出了一个大黑洞,掉落的青砖在洞里传来砸碎的回音。
“深度大概十米左右”,南宫藜闭上眼睛说道。
我觉着应该也是这深度,南宫藜应该是用了听字门的内息听力所得到的深度测评,而我当然是用了内息嗅觉。大黑洞里流动缓慢而沉闷的气流,带着一股干燥的泥尘味,越往地下这种气味和气流就越会明显。
施教授往洞里头扔了一个灯管,灯光照亮了洞里面的情况,里边似乎是下宫的活动空间。宋代贵族墓葬,除了有东室和西室外,一般会修建一个下宫起居活动空间,为了给鬼混地下生活所用。
毕竟是引虫师,入洞之前,本来我们谢绝了施教授给我们的绳索,因为用内息运功,在十米上下跳动,对我们三人确实不算个事儿,可他担心我们这样莽撞的进入会破坏墓里的随葬品,坚持要我们一个个绑好绳索陆续下去,我们好说歹说,他才放弃把绳索交给我们。专家就是喜欢瞎操心,这个施教授也不想想,他自已一个已过天命之年的人,能有多少体力把我们三人在洞里拉上拉下的折腾。
到了地宫才发现,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多,至少是个篮球场的规模。这个地宫并没有什么精美的陪葬品,大都是一些破碎的瓷器,已看不出原样。
宫内的墙壁上画着白云入青山,仙女们身着紧身露脐裙,璎珞覆身,裸露的双臂还缠绕着薄如蝉翼的披帛 ,一个个面露慈祥地从赤落红天上飘下凡间,在峻峰云海之中飞舞。而数座山巅之上,站立着凸目赤发,面目憎恶的赤身男鬼,他们咧着大嘴似笑似怒,口中露出弯曲的獠牙。
“嚯,美女与野兽啊?”,我说道。
南宫藜冷笑着说:“你一个历史老师,竟然不知道这壁画画的是什么?”
我:“很奇怪吗?我又不会吃饱了没事儿跑古墓里瞎溜达。”
南宫藜没理会我,师父抽了我后脑勺一下,说:“你小子少他妈在这耍贫嘴,洞内氧气本来就少,别浪费在说废话上,听好了,这壁画画的是阿修罗道。”
噢,难怪,女的那么美,男的那么丑,回想刚刚看到墓门上的莲花浮雕,这么联系起来,这里的墓主人应该生前信奉佛教。可既然信佛,为什么壁画的内容既不是菩萨又不是佛,而是六道里的阿修罗道?算了,懒得想,找人要紧。
师父说,地宫是修建给墓主人的鬼魂起居活动用的,除了地宫,应该还有东西两个墓室,可我们用电筒照了照周围发现这里还有个正北的入口,没发现,我们之后三人分头行动。
我不想做选择题,索性率先进入正北方向的通道,而师父和南宫藜一个进了西边通道,一个进了东边通道。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进入别人的墓,说不胆颤那肯定是假话。通道上依旧是阿修罗道的壁画,佛教所说的六道,指的是:一、天道;二、阿修罗;三、人道;四、畜牲道;五、饿鬼道;六、地狱道。阿修罗本性善良,可男阿修罗好斗勇狠,常常为了谋夺权位而挑起战争,女阿修罗娇艳貌美,时常迷惑众生,故阿修罗虽然不用受苦,但死后堕落三恶道机会甚大,故渐列之为恶道。
这墓主人若是把自已比做阿修罗,莫非是生前觉着自已嗔恨执念太深,所以死后甘愿入阿修罗道接受惩罚?
这条通道黑的紧密,我手里的电筒所照出来的灯光如同照入夜空那样触不到头。黑暗里头隐约传来一个人微弱的喘息声,看来还有人活着,这里环境确实瘆人了点,但我终归是来救人的,总不能自已先怂。
我已经尽可能的加快迈步,可这条通道的前方像是只有黑暗,根本没有重点,不过喘息声倒是越来越清晰,快了,应该快了。
终于走到头,可是,却又回到了地宫,可地宫的南面本该是有一条进入墓内的过道,现在却再次出现三个入口。难道说这里其实是另一个地宫,只不过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
我又选了一个入口,东边的,同样的阿修罗道壁画,同样的黑暗通道,还有同样的喘息声。
通道的尽头又一次出现和之前一样的地宫,地宫的对面又是三个入口。再选一个,西边的,可还是走到了一样的地宫,面对一样的三个入口。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阿修罗道?无限的循环,不休不止……
我重新站在中间的入口,但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因为无论我选哪个入口,里边都会传来喘息声,听得我头皮发麻,指尖冰凉,大滴大滴的冷汗滑过太阳穴。
“沈兄!沈兄!”
啪!
我感觉被什么肉乎乎的东西打了一下脸力道挺大,就是不痛。
啪!啪!啪!啪!
“差不多行啦!”
我被公孙靖的小球手彻底拍醒了,他从我的脖子冒出来,在我脸上噼里啪啦地拍个不停。
我竟然站在通道里,只不过没走几步,可我明明刚刚没再进任何一个入口。
“沈兄,别看那些壁画,这些壁画会让你陷入幻象之中。”
公孙靖站在我的肩膀上朝我耳朵小声地提醒道。
公孙靖:“你低头,原路返回看看。”
我照着这个小家伙的话,转身原路返回,又来到地宫,只不过这次能看到穹顶上打通的洞口,还有南面的墓门过道。
师父和南宫藜并没有从他们进入的洞口走出来,不知他们情况如何。
不过地宫里也有幻象中的喘息声,就在附近,应该是在地宫的西南角传来。我拿电筒照去,看见一个男人靠着墙角坐着,艰难地呼吸着。
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之前进来的考古队员,奇怪,刚刚进来地宫时怎么没发现他?
我谨慎地一点一点朝男子挪过去,他的喘息声越听越不像人的,呼哧呼哧的更像气囊,我用内息闻到他身上有一种气味,不是血腥味,也不是腐烂味,而是香味……
说不出是啥香,闻起来像炖肉,又像某些动物的油脂,夹杂着一些植物香草。这种香味吸引着我加快步伐朝男子靠近。
公孙靖不知啥时候又缩回我的体内,南宫藜的一只手拽着我的左臂,把我拉到东边,恰好帮我躲过那名男子突然抬头从嘴里喷出的一道肉白色东西。
那东西被喷到穹顶上,它如壁虎那般趴在上面,像个裸体的男人,白花花的,瘦得皮包骨,四肢的长度远远超过了它干瘪的身体,显得极不协调,黑漆漆的过腰长发倒吊着下来,脑袋虽然倒着看向我们,但是却没有五官。
它本想朝我们扑来,可当它爬到穹顶那个我们打通的洞口时,如同被烫到似得急忙退缩,然后像块布一样钻进穹顶青砖之间的缝隙中。
我拿电筒照着刚刚那个男子,他的衣服完整的堆叠在地上,脸上的两只眼睛只是两个空洞洞的窟窿, 衣服里面的身体已经变成一整套皱巴巴的人皮。
“我去,什么东西这么会吃?”,我吃惊的说道。
南宫藜抱着她的阮琴,背对着我说:“那是无伤,又名聚,虽然目前只是妖级,但很罕见,我也不懂怎么对付。”
我已经记住无伤身上那种类似炖肉的气味,调动内息后明显能感觉它还在地宫里,就在这些青砖的缝隙中,不停地快速移动,正好,让它试试我的新技能。
在身后,又到了右边,越来越近……
无伤从地砖的缝隙中伸出一只手,企图抓住我的右腿。我跃步后退两米,故意引它再次进攻。
我跳到左边,它也跟到左边,跳动前面它也追到前面,虽说它的速度胜我一筹,好在燕影飞步优势不在速度,而在随机应变。我牢牢的追踪着无伤的气味,不管它窜到哪个地缝中,我都能预测出它的动向。我就这么带着它在地宫中来回腾飞跳跃,玩着猫鼠游戏,等待一个最好时机。
时机到了!
我故意站在穹顶的洞口之下,让无伤从我脚底钻出。
来了,眨眼功夫,无伤如预料的那样从地砖的缝隙中极速窜向我的双脚。这下不能犹豫,一定要拿捏好时机,差一丁点也会被它得逞。
“来了!”
我大喊一声纵身跳向穹顶的洞口,无伤从我跳起的地方钻出,冲着我的方向,跟着我一跃而起,它伸向我的细长双臂只差那么芝麻点的距离就能逮着我的双脚。
我低头朝着它用尽全力呼出一股亮青色烟尘。
正中靶心!
烟尘如青龙一般缠绕着无伤的身体,把它像捆猪似的绑起来。
我后跃翻身,稳当落地,即刻调整内息,对着坠下来的无伤,又一次呼出这亮青色的烟尘,给它全身再捆上一圈。
洞口的阳光恰好照在无伤身上,无伤扭曲的挣扎着,企图躲避阳光的照射。
南宫藜:“碧青伏香,可惜没有见到扇子挥动成青龙伏魔。”
我:“喂喂喂,人身攻击?我才练成这层香没几天,能达到这个程度不错啦!”
南宫藜怀里依旧抱着她的阮琴,后退了几步,盯着在地上挣扎的无伤说:“没用的,你根本不了解这东西。”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突然没了没底,难道无伤并不会被阳光伤害?
果然,我的碧青伏香没能困住无伤,它全身青筋暴起,硬生生撑爆了我的碧青伏香。然后纵身一跃,爬到穹顶,双臂把穹顶一部分青砖砸碎,一阵轰隆声过后,整个穹顶坍塌了下来,也把我们进来时的洞口给彻底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