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夏天,明月大学毕业。
六月份的天傍晚开始热了,空气白噪,有年轻人“毕业啦”一声褪去稚气的喊,天色有些昏暗。
就像当初进来的时候一样,天气微热,却不闷燥。
明月拍完毕业照往回走,她去宿舍楼底等裴序秋。
她有事想跟他说,爸爸出了那样的事,法院已经到了执行期。
这些天,明月求了无数的人。
系里听说家里“有点背景”的同学,她基本都去问过。
曾经熟悉的人,一下子都陌生起来,看她的目光多少带上了点同情。
她不敢去问裴序秋,他那样一个人,肯定会不遗余力帮她,可是……她也怕在他眼里,一样见到那样同情的目光。
“听说了吗,金融系的裴大才子要去美国了。”
“哎,正常呗,家里有钱。”
“但他不是有个女朋友吗,”
“嗤……你好幼稚啊,女朋友在哪儿不能谈到。”
“……”
进宿舍楼的年轻女孩压低声音交谈,看到明月之后,立马噤了声。
明月咬住唇,听到“美国”两个字的时候心脏咯噔一下,她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里知道他的消息。
那天她在宿舍楼底等了许久,从天微微亮着到天黑成一团,都没能等来裴序秋。
寂静的黑夜里,她只能听到自已的心跳一点一点慢了下去。
电话突兀的响起。
“明月吗?来趟教务处吧,保研资格取消了。”
…………
车上的纸巾都被她用完了,他犹豫片刻脱了外套递过去,“拿我衣服擦吧。”
明月捂住脸,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滚落,毫无预防的打湿浅色的牛仔裤,“你……你怎么在这?”
“岑芙,岑芙让我来带你回去。”
周霄凯的皮肤很白,伸手戳了戳她脑壳,“别哭了!男人要多少,哥给你找!”
明月掀起红肿肿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周霄凯立马摆了摆手,
“你不要跟我说,他跟别人不一样。”
明月低着头,还是很难过的模样,肩膀还在轻轻的抽着。
“他是你初恋?”
“嗯。”
“好了……知道你难过,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明月闭着眼,周霄凯看着她窝成一团,哭久了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心底不自主叹了口气。
…………
“我爸呢?”
裴序秋一进门就冲门口喊道,连湿衣服都没换,下了飞机径直回了家。
丁韶仪在斟茶,手一抖,抬眼嗔怪,“你这孩子,吓我一跳,你爸在楼上,怎么了?”
他头也没回的几步上了楼梯,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
当时裴林那么着急的把他送出国,口口声声
门嘭的一声被打开。
裴林低头在练毛笔,神情严肃,听到声音抬头,“我这么教的你规矩吗?大吼大叫的”
他向来严肃,就连娇生惯养的裴星河,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
“我有事问你。”
裴林放下毛笔,斜眼打量了他一眼,“什么事儿你湿着一身衣服,就来找我?”
“当年,你让我娶孟家那位。”
“你说,家里那几个投标靠的都是孟如军!”
“你答应我,如果我把国海的项目利润翻1.5,你说,就允许我自已做主,不管我娶谁你们都点头,什么事都不管我。”
“我才同意去了美国,你当真没有瞒着我其他事吗?”
桌子上放着的“静”字气宇轩昂,大气蓬勃。裴林喝了口茶,这才抬头,“要找我的就这个?”
“你到底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裴序秋声音大了许多,自从去了兰溪之后,他就觉得哪里不对,身边派去查的人手不是被打了回来,就是有人暗中阻止。
“你就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没有规矩的东西!”裴林摔了茶壶。
裴序秋冷笑了一声,夺门而出,下楼的时候丁韶仪神色仓促,“跟你爸吵什么呢?”
他往外跑,像一只没头的苍蝇,驱车不知道要去哪儿。
-
春节期间,老李一家的习俗,东奔西走。
李想实在不想随着当丫鬟了,缩在屋里打游戏.
听到门口一阵敲门声,“大半夜的,谁啊……”
门刚拉开,李想看到一个脸色冻的铁青,西装湿的彻底,裤腿上还沾着泥的狼狈“流浪汉”。
他保证,他这辈子没见过裴序秋这么狼狈过。
“不是,阿序……”
裴序秋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像是夜色里被没有了灵魂的木偶。
“20年,三年前,用你那边的人,查一下明月都发生了什么。”
他补充了一句,喉头微微哽涩了下,“查不到就去黑市上,多少钱我都出。”
李想坐下,挑了下眉,“你跟明月,分分合合的……要是那时候没出去,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什么事儿一会儿说呗,你铁打的啊,洗澡换衣服啊。”
.
明月一口气喝了几杯红的,再加上乱七八糟白的,走的时候人醉的东倒西歪。
周霄凯扶着她,差点被她一骨碌带摔了。
“祖宗,你可慢点吧……”
明月站上花坛边的小台阶,手臂张开,目光却是空的。
李想出去便利店买酒的片刻,出门正西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委屈巴巴的蹲着,吐的脸色通红,旁边还有个男人在给她顺气。
他赶紧拍了几张照片,按住语音条,“快来,要被偷家了。”
冬日里,折腾的天都快亮了,气温正低,男人套了件白色T恤,眼眶骨边还有些红,小跑着过来。
竟真的有几分诡异的烟火气息。
明月眯了眯眼,脚一滑,差点从花坛边栽下来。
裴序秋眼疾手快的接住,轻环住腰肢,小心翼翼的慢慢抱住她。
剩下旁边两个大男人,周霄凯要来扶,李想拼死拖住他的腰,“哥们,哥们,谈谈……谈谈!”
一番鱼死网破的搏斗之中,李想把人拖走了。
明月定定的看着裴序秋,眼眶慢慢的泛红,醉的不省人事,直接抬脚从台阶上下来。
一双有力的大手把人拢住,明月重心降低,头磕到他胸口上。
疼的眼泪水打转,胡乱的揉着头,“走开!疼死了。”
裴序秋抬手要揉她额头,托住后脑勺的时候,一处刀疤硌人,他心一惊,连忙抬手看。
明月伸手乱挥,“别碰我……”
他力道大了许多,死死把人扣在怀里,拂开发丝,目光被兀的烫了下。
一处狰狞的刀疤口子,藏在青丝之下。
是手术之后的刀口。
明月抬头,看他有半秒的失神,慌忙扣上帽子。
裴序秋声音彻底冷了下去,“怎么弄的?”
“要……要你管。”
他眸子里充斥着红血丝,整个人煞气猎猎。明月胆子小了许多,声音也低了下去,
“不小心摔了一跤。”
“不小心能摔成这样?!我是什么傻逼吗,明月?”
明月被莫名点了一句,气焰灭了许多。
她喝的晕乎乎的,被吼了一句,这会儿委屈的掉起眼泪来,看起来别提多可怜了,
“你干嘛总凶我……?”
裴序秋窜的老高的火气被她一句熄的彻底,喉结滚动一下,“别哭。”
冷风低低的吹,裴序秋手背骨节冻的红红的,把人拦腰抱了起来。
“混蛋!放开……”明月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伸手推搡,越哭越凶,嘴角撇着,泪珠子就拼命的往下滑。
裴序秋忽然就低头狠狠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