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小裴总。”谢宏从小酒馆出来，客气的寒暄道：“还不回北京呢，铮铮啊，你老爸前几天还跟我念叨你呢。”
有人往上挂上红灯笼，一摇一曳的，兰溪已经有了几分要过年的气氛。
裴序秋应了一声，声线半颓着，散了根烟给宏叔，拢手点燃了香烟。
谢宏的小酒馆裴家给了开酒馆的钱，来兰溪开了还没多久。
“哎呀……一年过的真快啊，又要过年啰”
谢宏咬着烟，一扭头发现他神色木木，烟快要烧上手指浑然不知，“想哪家姑娘呢，烟——”
他喉咙里嗯一声，灭了烟，心里憋闷的像一团石头堵住了通风口，又躁又闷。
谢宏觉得新奇，他小时候带的裴序秋，因为裴家的人各个钻在钱眼子里忙的很。只觉得他一个闷罐子，穿开裆裤的年纪就不怎么哭了，还很好养活。
还很少能看见这种颓然惘然的样子，新鲜啊。
“我要喝酒，拿最好的来。”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霸王似的。
刚落座，有电话进来。
“喂——”
李想吊儿郎当的声线透过来，喂了好几句，裴序秋终于不耐烦，
“我不叫喂。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李想一听他这语气，试探性的开口了，“哥，我跟你说个事儿啊，你有个心理准备。”
他突然正经起来，裴序秋蹙眉，夹着电话倒酒，
“你变性了？”
“明月的.”
电话那头一瞬间的安静，李想挠了挠头，“哥，你之前让人查的事儿有结果了。”
他声音低沉了下去，“她这几年过的……”电话那头呼呼的风声交杂着，“过的挺不好的.”
“唉。”李想也不知道怎么说，叹了口气。
当时在京大，谁不羡慕他俩，裴序秋更是把这姑娘宠的没边了。
裴序秋心脏紧了下，想到先前在医院碰见明月，倚在墙面上，漂亮的大眼睛里黯淡，要多安静有多安静。
以前多活泼一个小姑娘啊，如今冷淡成这个样子。
话少，第一次看见他，脸上惊诧了一秒就没有然后了。
要按以前大学那性子，扑进他怀里，仰着个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没人会知道，他那天有多恍惚。
“发生什么了？”
李想吸一口气，“你自已看吧，这姑娘……吃不少苦了。我发你邮箱了。”
空气静的厉害，只能看到灯火葳蕤中，男人僵硬的脊背。
谢叔叔刚好出来，怀里有个大坛子，“铮铮啊，你可算来对时候喽……刚来了一批老酒”
话还没说完，裴序秋已经站起来，动作匆忙的踉跄了一下，飞快的下楼梯，
“谢叔，不喝了……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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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霓虹灯降落，出租车在车流里淌水般前进，驶进一个巨大的漩涡。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双流着泪的眼睛，打了下方向盘，开口：
“年轻人失恋正常的啊，不要放心上。”
明月扭过头，窗外后退的浮灯映着一张年轻的流泪的脸，明明五官什么都和曾经一样，可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狼狈的像地上的泥泞。
手机铃声响起，号码看的明月一麻，赶紧按了接听。
“是郝咏的家属吗？老太太8点38分去世了，请……”
很多喧嚣都一一浮现在耳边，明月怔了半秒，手机里的人还在说话，她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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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办的简单，明月也没来得及再见她最后一面。
她按照老太太的叮嘱，葬去了东郊。
次日是一个没太阳的天，灰蒙蒙的，像她小时候做的梦，总是不开心的，蒙上了一层纱。
明月身着黑色，碎发被风吹的随意纷飞。
她声音很轻，也就这么被风吹散了，
“姥姥，我还没开大演唱会呢……”
小姑娘摸了摸口袋，笑容有些牵强，脑袋又垂了下去，“估摸着，也不会嫁给喜欢的人了。”
“您孙女儿可能……”明月没忍住，还是流了眼泪，“可能马上也要下去陪您了。"
小姑娘的肩膀轻轻的颤抖着，想到京大开学那一年，她在台上做自我介绍。
“我叫明月，就是天上的那个明月。”
人群里传来轻轻一声笑，裴序秋懒散的掀起眼皮，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还天上的，人看着蛮谦虚，脸皮倒挺厚。
她的名字，是姥姥取的。明月，天生就是被欣赏，皎洁亦明朗。
可是现在呢，明月咬住唇努力的让眼泪收回去。
“姥姥，现在的我比地里的烂泥都还要烂，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
也没有办法再跳舞了。
身无分文，连多看裴序秋一眼，她都觉得羞耻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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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不知道自已是怎么到那栋房子里的，喝的烂醉，被子蒙在头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小洋楼隐在冬季的常青树里，还是一样的漂亮。
她已经无处可去了，只剩下这里，能偷偷的来一趟。
当时在京大的时候，明月寒暑假没地方去，要留在北京实习。
裴序秋就把这座小洋楼买下来了，写了她名字。
这小洋楼里，每一个地方，都有那个人的影子，连洗手台的桌角都是裴序秋亲手包起来的。
后来不欢而散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提起，小洋楼也再也没有人来过。
明月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梦里一双温柔的大手，手背替她拭去泪，带来慰贴的温度。
她甚至不想醒来，一辈子做梦该多好。
裴序秋僵着手臂，手背轻抵着她滚烫的脸颊，眉下的那双眼睛泛着心疼，轻轻吸着气。
他跟了她一路，这个傻子什么都没发现。
那些人怎么敢的啊？！
这三年，到底发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他是个不会轻易后悔的人，但这一秒，黑夜里的男人低着头，眼里第一次流淌着懊恼。
明月什么都不知道，醉酒之后的睡意沉沉，难得没有做噩梦，呼吸安安静静的。
男人在床头坐着，目光温柔宁静的落下，好像落叶的琵琶，充斥着不舍。
“瘦了。”
“饭都吃哪儿去了……”
修长的食指轻轻抵了抵她热乎乎的脸颊，他的心好像一下子变得好宁静。
“你不是烂泥。”
“是最珍贵的，最好的明月。”
他声音好轻，像一片羽毛，慢慢坠落下来。
